书城政治拾掇70年的片段:我和我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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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陶河泥土红又红

郑能新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别人放归牧野,踏青寻春,我也走出斗室,和几位朋友冒着蒙蒙细雨,驱车从古城黄州出发,直抵故乡英山,去拜谒红二十五军长征出发地——陶家河。或许是此行目的具有一种仪式感吧,一路上,大家都凝神敛气,听着汽车轮子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发出单调悠长的“嗞嗞”声,看着宽阔马路两旁烟雨迷蒙的田园风光,本应热闹活跃的气氛,却在车内凝固板结了,一个个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进入陶家河地界,便是山重峦叠。此时天已放晴,雨后的薄雾缠绕山间,点染山色,看似人间仙境。

车子走在顺山而上的九曲十八弯的山间公路上,再也没有先前的轻快了。耳旁震响着马达的轰鸣声。每有急弯,不是高山挡住去路,便疑峡谷锁住通途,真有“山重水复”之感。我虽心悬胆上,但仍忍不住偷眼看路边景色。幽谷深涧,溪水淙淙,飞瀑流响,好一处世外桃源也!

虽然故乡在英山,但我到故乡这个东北山区鄂皖交界的边远小镇的次数并不多。行前,有朋友告诉我,几年前,陶家河还是个只有一条小街和一溜红砖蓝瓦房子的小村镇,乍看,与其赫赫声名实不相符。但正是这样一个小地方,竟与中国多路红军队伍有着不解之缘!红四军、红二十七军、红二十八军先后在此屯扎。红二十五军也在此驻扎三月有余,并在这里粉碎了国民党四十七师、五十四师的重兵围剿,突出重围,挥师北上,开始了震惊世界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于是,陶家河这个小小村镇以红二十五军长征出发地被写进了中国历史。

上得山顶,眼前豁然开朗。举头天高远,俯首白云低。也许是上苍垂青,我们来得正是时候。陶家河已经完成了新镇建设,各单位都在紧锣密鼓地搬迁。见我们到来,镇文化站站长安庆祥放下忙碌的基建工作,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得知我们的来意,他激动地滔滔不绝地向我们介绍起当年红军在陶家河的革命斗争情况。他说,陶家河,当地人习惯称作“陶河”。别看这个地方小,它经历的事可不小!“一部英山革命史,半部陶河斗争书”,他从红军惩办匪霸说到打土豪、分田地,从红二十五军粉碎敌精锐部队的五次重兵围剿,说到“牛背脊骨(山名)大战”。安站长的深情讲述,把我们也带进了那个腥风血雨的战争场面。那真是一场恶战,战斗打了几天几夜,陶河人民给红军送饭、送水,救助伤员,使红军全身心地投入战斗,在天上飞机轰炸、地上重兵围剿的情况下,还把进犯之敌打得落花流水。后来敌人调集鄂、皖两个省的兵力合围,才迫使红军突出重围后北上长征。红军主力北上后,留下的伤病员,全部分散隐蔽在陶河山山岭岭、村村寨寨的农户家中。尽管国民党反动派实行“户籍连坐法”,并到处设哨立卡,搜捕红军,但陶河人民仍然演绎了许多感人的故事,“陈氏二兄弟大义护伤兵”“母子守口如瓶誓死救红军”等,不仅代代传承,晓谕后世,还被载入史册,永志存照。可见陶河人民当年与红军是怎样一种血肉之情了。难怪当年国民党军队说:“陶河完全被赤化了,连土巴都红了三尺。”

听着这样的故事,我的内心着实很不平静:当年红军施了怎样的“魔法”,竟让老百姓豁出命来也要保护他们?诚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是也!

午饭前,镇土管所的小南赶来看望我,他是一个很有才气的文学青年,我们曾经有过交往。说了一会儿话,小南要带我去看红二十五军纪念碑,我欣然前往。纪念碑建在镇外的一个圆圆的山包上。从远处看,纪念碑就像一面飘扬的红旗,近观,却又像一堵城墙,通体朱红色,正面塑有“红二十五军陶家河革命根据地”,背面刻有“陶阳门”等字样,气势恢宏,不落俗套。纪念碑落成时,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和《解放军报》都有报道。

站在纪念碑前,看着山下日新月异的陶河新镇,我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陶河人民没有辜负烈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这片热土,短短几年,其变化不可谓不大矣。原来只有一条小街、全是平房的陶河,忽然拉开了建设框架,湖北大道、长征大道、钟鼓大道、沿河大道纵横交错,排列有序,楼房建设各具特色。从目前来看,最好的建筑还属学校和文化站,看来,陶河人民是非常重视文化和教育的。说到这里,小南告诉我,他刚刚调到陶河工作时,以为山里尽是粗人。有一次他与人打赌,说对方如果能背上几首唐诗宋词,他愿意拜之为师。结果,人家张口就来,一连背了十多首。由此,他彻底改变了对山里人的看法。

陶河人的热情好客也是人所共知的。只要客人到家,无不用好酒好肉相待,他们哪怕是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就像当年对待红军一样。

站在陶河山顶,我充分体会到了“一脚踏鄂皖,两眼看江淮”的豪迈气概,还领略了“水分南北界分途,一向南流一北流。南流长江北淮水,谁人到此划鸿沟”的翩翩诗情。勤劳朴实的陶河人民充分利用山区独特的自然优势,广泛种植药材,其天麻、茯苓畅销国内外,成为抢手货,因此,陶河也赢得了“药材之乡”的称谓,当地百姓因此而致富。

朋友把午饭安排在自己家里,除了自己爱人亲自上阵,还请来乡下几个厉害的厨娘帮厨。我又一次感受到了陶河人火一样的热情。他们端上十八大碗具有山里特色的好菜,一叠一叠地堆在面前,让人不要说吃,就是看都看得眼花。主人请来几位与我相熟的陪客,并拿出了窖藏十几年的纯粮酒,鼓动大家轮番向我敬酒,每杯酒都有说不完道不尽的理由,直把我喝得头重脚轻、飘飘欲仙才罢休。而且饭桌上几位友人都向我发出了邀请,还排列出了次序。真是酒浓情更浓!如果不是日程安排得紧,我真想在陶河痛痛快快地做几天“醉翁”。

离开陶河时,我已醉眼蒙眬,但陶河人的音容笑貌和陶河那精美的山水,却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了。

(郑能新,湖北省黄冈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