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又说“偷来的锣鼓打不得”。被柳岩小心掩盖的事情似乎完美地被那个冬天的雪掩埋得不露一点痕迹。但是,万事都怕个但是。那个手术室里的女护士,一个口罩遮着大半个脸的女人,居然出现在柳岩面前。 柳枝条条泛新绿,四月春风如剪刀。校园里的树叶绿了,榆叶梅开了又谢了,在清晨的露水里把粉红的花瓣撒了一地,让人看着既赏心悦目又有点伤春的无奈。 柳岩换了春装满面春风地站在校门口,看着学生们一群一群的涌入校园,那喧闹声充满着青春活力和清纯善良。这是柳岩每天最享受、最有成就感的时候。老师同学们向她问好或点头致意,家长们尊敬、敬畏的眼神,都让她非常开心。 但这个早晨,她没有预料到一个霹雳将在她头顶炸开。她一如既往满足而谦和地微笑着,微笑着。人群里,一个女人拉着个初中女生朝校门走来,那女孩耷拉着脸嘟噜着小嘴,那女人低着头不知道在呵斥着什么。虽然看样子已经是在极力压低声音了,但那尖锐的嗓音在人群里还是显得很突出。这情景也不算啥特别,柳岩完全没往心里去。
忽然,那走近她的女人诧异地看着她,这让她很不自在。她牵着的可能是女儿吧,怯怯地叫了声:“柳校长好。” 柳岩习惯性地温和地朝女生点头笑笑,那中年妇女却更加诧异了。她撒开了女生的手,冲那弓腰前行的脊背喊了声:“好好听课!”转过身走到柳岩跟前一惊一乍地说:“哎呀,真的是你呀!” 柳岩有点莫名其妙,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依然微笑着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那女人。那女人朝她伸出手来,看她没有握手的意思就势抓住了她的胳膊摇,急切地说:“你就是柳校长啊!我是那个手术室护师啊!就是你上次做手术时给你喂水喝的那个。咦,那手术单上的名字好像不姓柳啊……” 柳岩一下想起了那个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女护士,心呼地揪起来了,她强自镇定着说:“你好,有什麽事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忘了?一月份,一附院妇产科?”那女人急煎煎地说明着。
柳岩一口打断:“请问你有什麽事儿?” 那女人且不回答她的问话,却一脑袋头发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呢?!那天我还想呢,就那么个小手术,怎么主任还亲自动手呢?” 柳岩深知这时候决不能和她在这里说下去,就她那大嗓门,真不知道怎么会是个当护士的。她再次微笑着说:“你有什么事儿吗?” 那女人唉声叹气地说:“我那个女儿啊,真不给我争气啊……”就在柳岩耐着性子听她唠唠叨叨诉说自家女儿的不争气时,她没看见小悦正推着个三轮车等在她身后,大概是准备等拥挤着进校的学生少了再出去。小悦听到那女人说柳岩做手术时很惊讶地挑了下眉毛,接着又听下去愈发奇怪了,但她不是个好奇的人,只当耳边飘过一股风。 柳岩却是心里有鬼的人,她实在是不愿意再让这个女人缠着她在校门口叨叨了,一会儿还不知她会叨叨出啥来,她赶紧对她说:“这样,我现在要上班了,要不你跟我去办公室说?”那女人连忙说:“好好好,我就跟你好好说说我这丫头。” 柳岩一转身看见小悦,心都要跳出来了。小悦笑着冲她点头问了声好,她也胡乱点点头紧走几步避开了她的眼神。
那女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还在不断地叨叨着,活像只大黄蜂,柳岩的头都要炸了。 一路上,她表面依然和那些与她打招呼的人们微笑着点头,但满脑子转的却是:小悦刚才听到了多少?会不会出去乱说?她手术后那一周沈浪天天去照顾她,在家里有没有露马脚? 一会儿想着刚才小悦灿烂的笑容,应该是没察觉沈浪和自己有染。一会儿又想万一她刚才听到那些话猜出自己是堕胎,会不会联想到沈浪去照顾自己的背后原因。 直到走进办公室,她才想起身后还粘着一只“大黄蜂”,她坐到办公桌后,朝她冲沙发点点头,说:“您请坐,说说你女儿到底有什麽问题。” 那女人无非是说女儿早恋,影响了学习,想给她换个班,当然最好是进尖子班了。 柳岩耐心地听她叨叨着,终于被一个电话铃声截断了她的噪音,柳岩接过电话简单干脆地处理完,放下电话站起身,问她:“你是想给你女儿转班?学生转班的事情一般是不行的。这样对孩子不好。你又说她早恋,转班以后别的学生会对你女儿怎么看呢?” “…….”那女人犹豫了,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求援般地仰头望着柳岩。 柳岩看着心软了,都是做妈的,谁不操心着孩子啊。
她想了下说:“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再找班主任了解下情况,看怎么办比较好。” 那女人立马挣红了脸,说:“柳校长,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我女儿上学期期中考试还班里前五名,现在已经成了班里中下水平了。这眼看着就要高二了,她拖不起啊!” 柳岩微笑道:“你以为我敷衍你吗?但是孩子的教育确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了解清楚以后会通知你的。你们闫主任有我的电话。”那女人一听这话马上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忙说:“好好,我请闫主任跟您联系。” 柳岩微笑道:“好了,请你把你女儿的姓名、班级写下来。我好进一步了解情况。” 那女人欣喜若狂地拍着大腿说:“天啊,我真是急晕头了,竟然忘记告诉你最关键的了。” “还有,请你不要给你女儿太大压力。不要在老师同学面前说她,那样很伤她自尊心。这么大的孩子了,不用每天送她到学校的。”她微笑着看着那女人,接着说:“我知道你是担心孩子,但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吗。你说呢?” 那女人红着脸,汗颜道:“我是实在太担心她了,你说说,现在这女孩子要考不上大学以后可怎么办啊?” 柳岩笑道:“都是做母亲的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会想办法做好你女儿的工作的。
希望家长也好好配合。”说着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向她伸手道别。那女人这才慌乱地站起身来,握着柳岩的手说:“柳校长,不好意思,耽搁你这么半天。你身体恢复的还好吧?我是科里技术最好的,以后有啥事儿尽管来找我,主任在不在我都会帮你。” 柳岩笑道:“你还是认错人了。你说的那个是我妹妹,她跟我妈姓。对于学生我们是一视同仁的,不管你是不是曾经帮助过我妹妹我都会对每个学生负责的。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贵姓呢?” 那女人这会儿哪还顾得上那曾经照顾过的病人是姐姐还是妹妹,说了自己的姓名千恩万谢地走了。 柳岩一直目送她下楼,才仿佛虚脱般地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双手撑着头苦苦思索自己跟她对话的一字一句,尤其是在大门口时的对话。反复在大脑过了三四遍后,她确信自己没有说错一个可以让人抓住把柄的字,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来后,拿起电话机拨通了大姐大的电话。 “嘀~嘀~嘀~”嘀声中她不断调整着面部肌肉,才听到大姐大不紧不慢地“喂”了一声,她赶紧用最甜美的声音说:“大姐你好,我是柳岩啊。
” “呵呵,小柳啊,有事儿吗?” “大姐啊,看你说的,没事儿我就不难给您打个电话了吗?” “嘿嘿,我们周末才聚过,你今天给我打电话一定是有事儿。” “大姐啊,您真是火眼金睛啊,我服了您了。”柳岩撒着娇,静等大姐大的反应。 “说吧,我一会有个会诊。”大姐大笑呵呵地说着,看来心情很好。 “那个…….”柳岩欲言又止地不知怎么说才好,这边一犹豫,那边大姐大就催上了:“周末了?吞吞吐吐的?” 柳岩一狠心,就把遇见那女人的事儿说了,大姐大在那头很安静,只偶尔“嗯嗯”两声表示还在听。
柳岩很简洁地说了几个要点,大姐大全明白了,笑道:“你是要我继续帮你圆这个谎,放心吧。第一,那个来做手术的是你妹妹;第二,事关别人隐私,少在外面胡咧咧;第三,想她女儿在学校好过就把嘴闭紧。” “大姐,你真英明。比我想的周到多了。不过,那个第三条可不是我的意思啊。” “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让八婆闭嘴。”大姐大的话很干脆。柳岩笑了,连声说谢谢,大姐大在她的道谢声中微笑着挂了电话,微微冷笑了下静等着那大嘴巴护士来找她。 柳岩搞定了这一头,心里却又担心起小悦那头。头皮发麻的她暗自叹气道:“这日子不能过了,真是偷来的锣鼓打不得啊。这偷偷摸摸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