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鬼哭涧。雪冰和鬼四到达那儿时,空旷的涧底已经挤满了浩荡的人群。朔风撕裂,风雪飘摇。人群中央,一座矮三角的草亭,亭子里,两个老人正在对弈。左首那老人七八十岁的年纪,一身湛蓝色的袍子,沉锐的目光盯着棋盘,手中棋子踌躇,正在深思。 他的身后,还立着一个紫衣剑客。 雪冰自然识得这老人便是东方青云,没想到这么多人要杀他,他却还能悠闲下棋,心中佩服。东方青云的全部心思都落在棋盘上,而伫立身后的张昊乾,握紧了长剑,警惕的目光四下扫着,防备着群豪的突然袭击,也防备着对面下棋的另外一位老人。 这老人相貌奇古,说不出多大年纪,满头华发,眉角斑白,手中一柄拂尘随风而扬,神态煞是悠闲。他的身后,还伫立着两个十几岁的清俊童子。 雪冰跟鬼四伏在崖上观看,鬼四忽然呀的一声,低声道:“孙青阳?他还没死?”雪冰听的奇怪:“孙青阳?”鬼四指着东方青云对面那奇古老人道:“他可是东方青云的师父的师兄。
东方青云年纪都这么大了,他的师伯还活着,难不成真成神仙了!” 雪冰哦了一声:“孙青阳?青阳公!”想在天际山庄时听到的柳东剑跟玄灵乔羽等人的交谈,忙道:“玄灵道长说过的棋圣孙青阳,难道便是他了?” 鬼四点头:“孙青阳是棋圣,你玄灵道长的师父苍延真人是剑神,还有琴帝鬼谷遥,他们三人的功夫六十年前可是江湖上的三绝!” 雪冰忽然大是兴趣,这三人的名号玄灵道长等是提过的,但他们的事迹却从来没有说过,正欲询问,却瞧鬼四目光望着崖下,嘀咕道:“这一个晌午的时间都快过去了,逸飞怎么还没来?他该不会是临行变卦,怕了东方青云吧!” 雪冰轻轻一哼:“我哥哥才不会怕呢!不过,我倒希望他不来得好!”鬼四听的不解:“为什么?”雪冰蹙眉:“因为他打不过东方前辈!”鬼四向着崖下的群豪一指:“逸飞打不过,不是还有他们吗?” 雪冰听的冷笑:“他们?若指望他们,我哥哥还不如靠自己呢!瞧前几日那降魔大会便知道,这大会根本就是一盘散沙,每个人都为着自己的利益而来。何谓降魔盟主,不就是找一个武功最高的帮他们去拼命吗?” 鬼四旁边听得直摇头:“如此说来,这罪魁祸首岂不是我了。
当初平一道人说的是坐镇施号的盟主,可不是去为他们拼命的盟主!” 雪冰转头瞧向他,嘿嘿一笑:“鬼四叔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了?瞧那平一道人,便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话,你也信!” 鬼四听的一愣,天真?四五十岁的人了,竟还天真!想当日平一道人的那一番话,点头应道:“这油鬼老道,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山崖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雪冰指着崖下叫道:“你瞧,哥哥来了!”层层围裹的群豪外,三匹骏马破尘而来,马上之人便是逸飞,乔羽和巩义服。此时逸飞换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装束,黝黑的龙渊宝剑握在手中,瞧起来威气十足。 三个乞丐扯住马缰,逸飞等跃马而下,群豪闪开一条道路,三人走到草庭前。马首瞻穆怀古等转目而望,逸飞上前几步抱拳道:“东方前辈!”这话说出口,平一道人冷冷的目光一转:“盟主,对付这种人无须客气!” 群豪中的铁离一声叱喝,手中环刀一展,迎面劈了过去。凌厉的刀锋撕裂着地上的落雪,他着一刀斩出,草亭中猛然的一枚棋子飞了出来,只听东方青云的声音道:“兵三平四!”他这个“兵”的棋子没有下在棋盘上,而是向着铁离劈出的刀刃上扫了去。
半空中划过锐利的声响,陡然波的一声,棋子冲破利刃,直向着铁离面门上打了来。群豪诧异,铁离慌忙一退,正欲举刀斩落,却听又是噗的爆响,眼前墨色的剑芒三国,那枚棋子已被逸飞手中的龙渊剑斩落。 棋子划出的速度虽快,逸飞这一剑的力道更是急速。东方青云转目一扫,孙青阳口中接道:“将五平六!”手中棋子飞出,卷起了一线的雪花,向着逸飞直钉而来。 这一击的力道比之东方青云所发棋子力道更甚,逸飞诧了一下,不及呼喊,手中龙渊剑一撩,淡起的屏障,只听噗的声响,棋子打在剑影上,逸飞脚步一个趔趄,险退一步。 群豪嘘叹一声,逸飞忙抱拳道:“两位前辈!”话还未说出口,迎面又是一枚棋子袭来,只听的东方青云道:“仕四近五炮五平六!”他这棋子所击的部位,竟是逸飞喉斜天突穴处,好似不要他在说话一般。 逸飞一怔,未及出剑,孙青阳手中一枚棋子紧随而出:“马七退五炮四退四!”他这棋子所击乃是逸飞手腕上的内关穴。一招禁止他再多言,一招却是阻挡他提剑格挡。 逸飞大惊!二人你来我往,每行一步,打得都是他身上的大穴。棋风呼啸,伴杂着缭乱的剑影,二人似乎都不思索,棋子掂出,越行越速。
如此打斗之法,群豪固然看的惊了,鬼四扶在山崖上也大是叹妙,转头瞧雪冰,瞧她紧张的神色,手中攥的一把荒草都快被她扯断了。 鬼四摇了摇头:“逸飞打架,你用得着如此紧张吗?“雪冰没有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崖下的逸飞:“现在是两大高手在对付我哥哥一人,我要想办法制止!” 鬼四听的一笑:“难道你去帮他挡棋子!”不用说挡棋子,雪冰一招都是接不下来的。鬼四话语说出,忽然又是呀的一声叫了出来,目光瞧着对面山崖上,一只黄色的鸟儿窜了出来。 雪冰诧异:“怎么了?”鬼四指着那黄莺儿道:“小妖女也在!”话说这,身子已缩入荒草后。雪冰转头望去,瞧到那黄莺儿,心中蓦地惊喜:“杨姐姐!”以杨静霜的武功,可以帮着哥哥挡棋子的。而萧楚云去寻她,说不定也在这,杨静霜加上萧楚云,还有鬼四和逸飞,如此四人联手,一定可以打得过东方青云。 雪冰心中这般想着,忽听得身侧荒草窸窣,转头瞧,却没了鬼四的踪影。一怔,急忙转身,鬼四已经悄悄溜下山崖,目光四下扫了扫,拔腿便跑。雪冰诧异,低声道:“鬼四叔叔,你去哪儿?”鬼四头也不回,更不答话,身影一晃,没入荒草之后。
雪冰瞧得又急又气,他每次瞧到杨姐姐,怎么都像老鼠见了猫似地!现在只剩下杨姐姐和萧楚云了,抬头瞧那黄莺儿,只瞧伫立的山石后,果然转过两个人来,当前一人宽袍广袖,眉目洒然,手中轻轻点着一根墨玉戒尺,煞是的潇洒悠然。后面一人轻衣罗裙,手中拿着紫玉箫,侧着头,却似在思索什么。 后面一人是杨静霜,前面一人却不是萧楚云。 雪冰瞧得惊讶,冷纪夜?杨姐姐怎么会跟冷纪夜在一起。 两崖相对,冷纪夜也已瞧到伏在荒草后的雪冰,眉目淡淡一瞥,手中镇尺点了点,向着杨静霜道:“鬼四走了!” 杨静霜点头:“他被胡蜂蜇怕了!”冷纪夜一笑:“难得!他也有怕的时候。”目光忽然一转,向着杨静霜道:“洞庭五君子之一的火药雷霹雳是不是被关在灵山岛上?” 杨静霜吃惊,他却是怎么知道的。点头道:“但他已经走了!”冷纪夜笑了笑:“走了好!”杨静霜听的不明白,只听得冷纪夜又是道:“轩辕阁四大护法中的玄武护法谷汉中,是不是也在灵山岛上。” 这玄武护法谷汉中,说的自然就是灵山岛看守万石迷宫阵的玄伯了。
杨静霜有些诧异:“阁主的消息很灵通!”口中说着,忽的抬头道:“阁主的话问完了?” 冷纪夜淡淡道:“但你现在还不能走!”杨静霜侧目:“难道阁主怕我会去帮助逸飞?”冷纪夜目光转向崖下:“我倒是很希望你去帮着柳逸飞对付东方青云。但我知道,你是不会的这么做的!” 他这话说的似有所示。杨静霜抬头瞧着他,心中有点模糊不解,但确没有问为什么! 崖下,东方青云和孙青阳已经来往了三十几个回合,逸飞宝剑武动,也已遮挡着近六十枚棋子。在第一招的试探之后,二人出手虽然轻了些,但终究是容不得逸飞丝毫的歇息。 孙青阳忽然站了起来,二人来往了这三十几个回合,直到此时,方转头瞧向逸飞,口中淡淡道:“炮六进一!”手中棋子一晃,指上再次聚力,向着逸飞肩头穴道打了去。
逸飞大惊,如此来往,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在提剑格挡了。一侧的乔羽呼喊小心,逸飞用尽全身劲力,一剑撩出,棋子撞在剑刃上,噗的声响,反折对面山崖上的一棵矮松,劲力冲击,一丛的落雪呼哧而下。 东方青云也自站了起来,口中道:“兵二平三!”手中棋子紧接飞出,他这棋子较孙青阳的棋子力道又增加了几分。对于两个下棋之人,这已经是最后的决战了。闪电般的啸声压迫着空气瞬时窒闷,逸飞不及举剑,棋子已摩擦着空气击了过来,只觉得肩头一痛,身子被棋子打了个趔趄,衣服已被它推出的力道划破。 逸飞身子一晃,插剑稳住。乔羽等愕然,忙跃上前去搀扶,转头向着平一道人呼道:“大家还不上来帮忙!”平一道人等听的此言,相觑面面,不但没有应声,反而齐齐退了一步。 人都是怕死的,何况面对如此高强的对手。
马首瞻等侧目望着,他们想上来帮助,可是他们挡得过东方青云和孙青阳的棋子吗?穆怀古眉目一沉,手中长剑转了一下,拧着双目似乎在想要不要前去帮忙。 人在危难之时,哪怕是生死兄弟,需要保全的,首先都会是自己。 群豪退步,人群中却是几个小乞丐闪了出来,手中木棒舞出,挡在逸飞身前。他们虽然没有任何的言语,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乔羽和巩义服瞧得又喜又怒,几百号的人,竟然只有他们几个小乞丐肯出手相助。而凭他们几个小乞丐,用不着棋子,便是东方青云袍袖一挥,都可能将他们灰飞烟灭。目光怒扫了平一道人等,向着那几个小乞丐命令道:“你们带着盟主先退下,我和功长老来应这最后的棋子!” 几个乞丐转头齐声呼道:“师父!” 穆怀古一番的心思闪过,提剑一跃,站在了逸飞身前,他终是不同于平一道人等,转头向着逸飞道:“柳公子的武艺怀古佩服,想来这最后两枚棋子的力道最为刚猛,不如我们四人联手格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