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如果,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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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1)

天空,墨黑

复活……

1

午夜,天是墨黑的了。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声音。指针指向十二点,时间停止了,但世界却开始离谱地变化着。

世间的人,睡着了的继续睡,但已开始变得不会做梦,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宛如一个会呼吸的死人躺在床上;没有睡觉的,或写作,或上厕所,或正在喝咖啡,动作奇迹般地因时间停止而同时停止,保持着在所站或所坐的位置和姿态。很快,世界开始大张旗鼓地变化起来。除了所有低矮的住宅渐渐退了色,从最初的颜色变为铜绿色或棕褐色,最后像被施了法般变成一座座小巧单调的坟墓之外,什么高楼大厦或娱乐场所都没有变化。接着,所有埋着逝者或尸骨的坟墓从它们最初的古褐色或银白色变为五颜六色,像一个伟大的画家在他的画上着色一般,最后竟变成了一座座精致的房屋。骨灰依旧是骨灰,没有腐烂的尸身却在一瞬间都复活了,腐烂的躯体或脱离血肉的骨头像被灵魂拯救了似的,慢慢复原自己的身体,最后也都复活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变化完成,时间也开始流动。

“呀!”很多复活后的人一睁开眼睛就按照生前习惯像睡醒了似的伸着懒腰。

“咦,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一个叫黎安的男人对自己的状况很不解。其实不只是他,所有曾经死去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像失忆了一般。

突然,所有复活的人双腿像被控制了般都从新房屋里走出来,样子不像僵尸,就是正常走路的姿态,表情也很自然。所有人都乖乖地站在门前,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可爱的人们,恭喜你们复活了。”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却可以飘进人的心灵深处,“我想跟你们说的是,你们虽恢复了生命,但也只有十天。这十天,你们可以做很多事,但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以后活着的人觉察到你们复活过。那些活着的人,现在并没有死去,只是相对来说,他们的时间停止了,保持着他们现在的姿态,请记住不要触碰他们。”所有人认真地听着这个颇有权威性的声音,灵魂似被控制,表情却极其自然。

“你们中最多有死了三十年的,所以以前的回忆依然存于脑海,对世间或许有着很深厚的留恋或怀念,但请记住,你们只有十天的生命,十天后,你们将永远于地下长眠,希望每一个人都可以认真把握每一天,这就是我让你们复活的意义。”那声音依然在飘在空中,非常神秘,“最后,祝你们一切顺利!”

声音渐渐飘远,人群渐渐脱离了控制,所有复活的人像被点化了似的,头脑清醒过来,什么都明白了,连回忆也像风一样迅速窜进脑海。

人们开始欢呼,为重生而百感交集。他们聚集在一起狂乱地唱歌、跳舞,即使彼此间并不认识。他们觉得,能够再活十天,已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只有黎安依然站在门前,看着周围激动的人群沉默不语。他一直想着之前飘进自己灵魂深处的那段话。他相信,没有一个人会忘记,但他想记得更加牢固一点。或许,他还在发懵,也不一定。

“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一起手舞足蹈呢?”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黎安寻声望去,说话的女人左手挽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右手轻轻搭在两人前面七八岁的小女孩稚嫩的肩膀上。显然,他们是一家人。女人的眉目很清秀,皮肤保养得很好,全身散发着温柔贤惠的气息;男人始终微笑,给人一种能容纳百川的气度;女孩很漂亮,天然的卷发,有些长,乖乖地披在肩膀后面。——这么美好的三个人,怎么都死了呢?

黎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始终不语。

“我们是你的邻居,很高兴认识你。”男人主动介绍,像好朋友似的,“我叫海运,这是我夫人灵水。”海运用左手指了一下女人,“这是我女儿。”说着,他把自己的右手也搭在女儿肩头。

“我叫倩倩。”女孩甜甜地说。天使般的声音触动了黎安,他笑了,很真诚地。

“叫我黎安吧!”黎安回应着对方的热情,“很晚了,我们都休息吧!”

男人和女人表示赞同,牵着孩子的手,回到了他们的新家。

黎安也慢慢走进自己的房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世界已经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喧哗。

黎安直直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仔细抚摸这张软软的床。他知道,半小时前,它就是一个木质棺材。他觉得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好像在做一个荒谬的梦,但又相信这是现实。他的手指划过浅黄色的床单,自觉已很久没有这种生的感觉了。

“或许我死了很久了吧?”黎安自言自语。

月亮在空中若隐若现,风有节奏地徐徐吹着。秋天已来一阵子了,树叶漫天飞舞,飘落到地上后又开始辗转盘旋。突然,一枚棕绿色的松叶飞进黎安的房间。黎安的手指依然在床单上划着,当松叶触碰到手指,他的动作随即停止。

他捻起那枚精致的松叶,凝视着它,似乎看到了它的细胞。

其实,黎安是想起了小他两岁的女友。

楚诗诗是个迷人的姑娘,黎安认识她时,她只有十九岁,一头乌黑的头发在空中飞舞,常常勾起黎安想要吻她的冲动。诗诗的家在一大片松树林里,秋天的时候,温柔的风吹得棕绿色的松叶在空中翩翩飞舞,像一幅美丽的画。黎安常常牵着她的手来到树林漫步,无所不谈,也常会带一些小礼物作为给她的惊喜。诗诗总是露出喜悦而惊讶的表情,脸上浮起的绯红常常让黎安的心没有节奏地跳动起来。他喜欢在松林里深情地将她揽在怀里亲吻,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和她静静躺在铺满棕绿色松叶的地上稍稍睡上一会儿。

他们是一对多么令人羡慕的恋人啊!

黎安没有再想下去了,已经凌晨,他睡了。

2

月光从窗口倾泻下来,洒在黎安安静的脸上。他的脸部轮廓清晰可见,浓眉透着英气,高挺的鼻梁像是雕刻出来似的。无疑,他是英俊的,像一个王子。他保持着二十五岁的青葱相貌,虽然他似乎死了很久。

早起的时候,黎安还是保持以前的习惯,第一件事就是倒一杯水喝。喝水的时候,他猛然想到,这个习惯是楚诗诗培养起来的,她说早起一杯水,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更好排除体内的毒素。

黎安很想念他的女友,虽然她很有可能已经结婚,甚至有了孩子。

不管怎样,黎安都决定要看她一眼。

他随便吃了一些早餐,穿戴完毕就出门了。他很高兴,造物主还赐给他一辆汽车,虽然它很有可能只是某块石头变成的。

靠着娴熟的技巧,黎安在公路上自由驰骋,不用担心被车撞到或撞到别人。或许因为可以再次看到楚诗诗的容颜吧,他竟快乐地哼起歌来。突然,一辆白色的跑车在他身边急驰而过,是海运他们一家人!看样子他们也很快乐、幸福呢!应该是去哪个游乐场尽兴吧!

复活之人趁这个机会好好享受一下似乎也理所应当。

黎安的车速很快,瞬间,他已来到楚诗诗以前的家,一个很大的坟墓前。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似乎早就想到死人和活人的居住地已经交换了。

依然是松树林,依然是满地的棕绿色。

黎安静静地走在松树林里,听着脚步踏着树叶的清脆声音。这个地方让他很有感触,他和诗诗最美好的回忆差不多全都留在这里。或许,所有复活的人现在都在令自己感慨良多的地方静静凭吊。觉来竟有些荒唐,明明死的是自己,却觉得活着的人失去了生命。当他看到楚诗诗的房子变成坟墓时,这种感觉似乎更加真实了。

“终究还是不在同一个世界呵!”黎安暗自感慨着,“但已经很满足了,还能再看见她。”

黎安来到坟墓前,轻轻打开这道银色的木门。“吱呀——”门发出冗长的声音。黎安并不担心,他记得那个飘入灵魂深处的声音说过:“相对来说,他们的时间停止了。”也就是说,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没有思考,没有动作。

他走进去,把门关上,转身的时候却被吓了一大跳。

“这都是些什么!”黎安差点叫出声来。

其实房子里的摆设没有变,变的只是房子的外表而已。黎安还以为诗诗的房子应该是真正的坟墓,有一个大大的棺材放在那里,而她本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睡觉,或者旁边还有她的丈夫也说不定。可他却看到一个优雅的茶几,上面放着些复古的茶具。茶几周围是米白色的软沙发,靠墙的沙发左边有一盆纯白色的百合花。

“真是不可思议!”黎安看见了淡紫色的窗帘,外面的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他明明看到房子的外表是封闭的坟墓,难道所有在路上看到的坟墓都是这样吗?一切都暂时颠倒了过来?

“造物主真是太伟大了!”

黎安在房间里走着,来到一扇门前,将它轻轻推开。他知道里面是诗诗的房间。当他进去的时候,又差点被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老女人在关台灯,手还没有按下去,灯仍是亮的。她的姿态一直都没有动过,连眼睛都没有眨过。她的眼神似乎很无奈,好像之前发生了一些让她心烦的事情。

“是佣人吧?”他自言自语。再走近一点点,他看见台灯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看起来有三十岁的样子。黎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不敢往下想。

然而,他终究还要面对现实。

“诗诗?”这个女人依然美丽,只是不再像他记忆里那么年轻。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是因为自己真的死了很多年?是因为楚诗诗不再年轻?还是因为她的样子让他感觉好像一切都在梦中?他只能慢慢接受这个荒谬的现实。

黎安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他看见床边书桌上有他们的合影,背景是黎安港的海边。他走过去拿着相框,这是多年前拍的。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但多少还是有点意外的——楚诗诗居然还未结婚。

他放下相框,来到床边坐下。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楚诗诗。他想伸手抚摸她依旧迷人的脸,手却突然停在半空。他想起造物主说过的话:“请记住不要触碰他们。”

他把手缩了回来,借着灯光,他一直看着眼前的女人,陡生一种深深的无奈和丝丝的痛苦。他想叹气,又觉得很满足,能够再次复活而看到心爱的女人,真的已经足够了。他站起身,却突然看见床边有一瓶药,索性又坐下来。

“是什么药?”黎安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伸出手臂很轻易就拿到了那瓶药,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甚至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抖。

“抑郁症!”黎安差点尖叫起来。此时,他一点都不理智,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终于明白她多年没有结婚的原因。

她是因为自己死去而得了抑郁症吧!所以,她才没有爱上别人,一直都是父母和女佣陪着她吧!她病成这个样子,所以女佣的眼神才会很无奈吧……黎安没有勇气再想下去。

他很感激造物主施法让他再度有了生命,从而可以看到楚诗诗的容颜。然而,他又为她的病感到异常担忧,想想以前,她在他面前是多么快乐啊!

黎安在金色的沙滩上坐着,这里是黎安港。港湾有一座乌龟山,因像极乌龟而得名;海滩左边有一座山,叫猫岭,外形像一只猫静静趴在海面睡觉;海滩右边屹立着一座绵长的山峰,叫龙山,像一条从天而降的祥龙。这里的山非常奇妙,座座都酷似一种动物。

黎安不知自己的名字和黎安港有什么关系,可能仅仅是巧合而已。但是黎安港的这片海,让他有种非常亲切的感觉。

黎安港也是他们当年经常约会的地方。

楚诗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从黎安后背拍着他宽厚的肩膀道:“嘿嘿!你果然在这儿啊!”

黎安笑道:“你不在家,出门又不带手机,我只好在这里等你啊!”说着,微笑着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依然坐在海边。

黎安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诗诗也微微扬起嘴角,即使风已经把她的头发吹乱。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大海。

诗诗突然跳起来,看着黎安。

黎安宠溺地看着女友。

诗诗好奇地问:“安,你的名字和黎安港有关系吗?这名字是谁取的?”

黎安道:“听我爸爸说,我出生的那天,电闪雷鸣,生下来时我的啼哭声很大,引起医院楼道口一位老爷爷的注意。他看了看我的手相,跟我爸说,这孩子经脉神异,将来必遭劫难,建议我爸取名为‘安’,兴许能躲过一劫。”

“黎爸爸信了?”

黎安轻笑道:“我爸说他不信,但他看到老爷爷神情自若,步履如仙,还是半信半疑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恰好当时这片海被村长取名为黎安港,我爸觉得这或许是天作之合,更加对老爷爷的话深信不疑。”

诗诗往黎安港的左边看,是乌龟山。

楚诗诗:“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那座山跟乌龟长得一模一样……”

黎安拥着诗诗道:“我也不太清楚,我爸爸小时候给我讲了一个龟神的传说。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概就是有一天,造物主让龟神在海上巡逻,龟神发现海面上漂浮着一位女子,是人类。她命中注定要遭此一劫,被无情的男友抛弃海中。龟神大发慈悲,将她救上了岸。女子最后活了下来,变成一个哀怨的魔鬼,扰乱人世间。因怨恨太深,女子最后只得由造物主收服。龟神因此而受到惩罚,被埋在海底一万年。而那座乌龟山是龟神的夫人,它为了守护龟神,将自己定在黎安港的海边,至今也不知多少年了。”

诗诗轻叹:“这个传说,是真的吗,安?”

黎安哈哈大笑道:“哎呀,骗你的啦!这种骗小孩子的故事你也信哦!真傻!”

黎安摸摸诗诗的头发。

诗诗有点生气道:“哎哟!搞了半天是你自己编的啊!”

她用小拳头捶打着黎安。

黎安抓住她的手傻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爸跟我说的,我根本不信。”

“那就不管它了。走,我们去海洋主题公园游乐场坐摩天轮!”

楚诗诗在游乐场更像是一个快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