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伤口,与周遭雪白细腻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看来触目惊心。不过针眼大小的伤口,此刻竟扩散到他手掌大小,其毒性之强,让见惯各种病诊的觉慧也觉得心惊胆寒。他明白,若非秦莲笙及时服药,护住心脉,此刻她只怕早就魂归西去。思及此,他不由火上心头,忍不住斥责道,“你是当真不想要命了?怎么拖延至此方才来诊治?”
秦莲笙默不作声,并未如平日一般反唇相讥。
倒是旁边的冬画忍不住说道,“殿下本想早些来,不曾想被李嫔拉住说了会儿话。”
觉慧一边为其剜去腐肉,一边有些气恼地斥道,“说话重要,还是命要紧?”
“我不能让人,尤其是宫里的人察觉我受了伤。”她语速迟缓,有些虚弱无力。
随着剜去的腐肉渐多,饶是时常为人诊治的觉慧此刻也越来越下不了手了。寸深的伤口底部,依然泛青,发黑的血依旧往外渗。他再剜下去怕是要见骨了。刮骨祛毒,可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她也不过是个刚刚十五的女孩,比自己尚小了五岁。
“继续吧。”秦莲笙的声音低若蚊蚋。
觉慧正要继续处理伤口,旁侧那雪白的肌肤映入了他的眼帘。不知为何,他竟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
觉慧深吸一气,稳了稳飘忽的心神,继续为其剜肉刮毒。
虽然秦莲笙一直未有吭声,但她细白的脖颈上那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汗珠还是彰显了她此刻的真实感受。
冬画站在一旁,不时绞一张温热的毛巾为其轻轻拭去不断冒出的冷汗。
这一刻,觉慧对秦莲笙有了新的认识。她如此费心尽力地为杜家,为青国筹谋,面对如此痛彻心扉的剜肉刮骨祛毒,非但没有大声叫喊,甚至没吭一声。此刻,他顿悟她做他的师傅其实真是绰绰有余。
杜清城回到小院,见秦莲笙的随行侍卫和內监都站在院外。他进了门,见正屋房门紧闭,秋书在廊下来回地踱步。她那焦灼的表情,暗示着屋里似乎正发生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三少。”秋书停住了脚步。
“莲笙在里面?”杜清城的目光掠过秋书,停在了她身后紧闭的房门处。
秋书点点头,欲言又止。
杜清城默了默,问道,“还有谁?”
秋书迟疑一刻,低声回道,“还有冬画和觉慧师傅。”
觉慧?
觉慧!
觉慧擅长医术,他是清楚的。饶是如此,杜清城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只是既然秦莲笙让觉慧为其处理伤口,那么说明其伤势定然不轻。
秋书待杜清城被推上台阶,到得近前,方才低声道,“殿下中了毒,黑了一片,本来……本来让奴婢处理,可……”说至此,她羞愧地低下了头。
“谁伤的她?”杜清城的心好似针扎般难受。他下意识地扣紧了轮椅的扶手。
“阮氏。”秋书低声道,“早上,殿下去擒阮氏,被其所伤。”
杜清城猛地抬起头,吃惊地望着秋书,“你说什么?”
秋书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后,惶惶然望向紧闭的房门,“三少,殿下不会有事吧?”
莲笙为何要去擒拿阮氏?难道韩家的事和阮氏有关?还是又出了什么事?而且,莲笙今日受伤,后日如何参加比武?想着,他的心不由揪成了一团。
觉慧为秦莲笙处理完伤口,上过药,秦莲笙已经说不出话。她抬眼,瞅了瞅觉慧,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感激。
冬画顾不得许多,扶起秦莲笙,将其搀到杜清城的床边,小心翼翼地让其趴下。
秦莲笙轻轻点了点头,便阖上了眼帘。
觉慧瞧着面色惨白的秦莲笙,没来由地有些心痛。他无声轻叹一息后,走到屋角的铜盆旁,一面净手,一面道,“有事叫我。”说完,他洗过手后,便朝外走去。
房门一开,杜清城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转眼,觉慧低下了头,避开了杜清城的目光。不知何故,他此刻就是不太想见到杜清城。
“莲笙如何?”杜清城似乎并不在意觉慧的异样,关切地询问秦莲笙的病情。
“伤口已处理干净,也上了药。”说着,觉慧顿了顿,方又道,“只是她近日……”话方出口,他猛地想起她之前的话——不想让人知道她受了伤。如此一来,比武恐怕得照常进行。想着,他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近日如何?”杜清城急切地询问他。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回房了。”说完,他迈着坚定的步子,朝后院走去。
步步行来,方才的一幕幕再次映现脑海,他的心湖悄然涟漪横生,……
杜清城进了内屋,圆桌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一切赫然映入他的眼帘。即便征战沙场多年的他也为桌上那并不少的乌黑腐肉以及血淋淋白布、匕首而感到心惊肉跳。
剜肉刮骨?
这得多痛?!
可是,他竟然没有听到她吭一声?
心痛如刀割剑刺。他暗恨自己的无用,竟让她独自承受一切!
狠狠地重击了一下大腿,钝痛让他稍泄心头的怒意和痛楚。
阮氏!
这个他曾经的祖母竟然狠心对莲笙下此毒手?!
他断不会放过她!
“三少,你陪着殿下,奴婢把这儿收拾了。”冬画小心翼翼的声音骤然在他耳畔响起。
杜清城敛了思绪,点点头,“好。”说着,他自顾转动轮椅,来到了床畔。
秦莲笙趴在床上,向外侧卧的脸庞惨白如纸,双唇不见些微血色。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搁在枕侧的小手,只觉一片冰凉。
他叹口气,对冬画道,“让小狗子去找杜材要些人参来,就说我想要补一补。”
“是,”冬画默了默,又道,“觉慧师傅开了药方,奴婢不便出去拣药。”
“让小狗子去吧。”话音未落,他忙又补充道,“就说我伤势反复了。”
“是。”冬画收拾完圆桌上的一切,默默退出了房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秋书的声音。
“启禀殿下,蔡靖梅前来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