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上好的普洱茶被呈了上来,一时间屋内茶香弥漫。
秦莲笙坐在下首位,端起细腻的青玉茶盏,小啜一口,只觉口齿生香,方才的荤腻顿时消解了大半。虽然如今她的身体与常人无异,但荤腥于她依然是难以触碰的硬核。
舅公蔡绍海,放下手中的茶盏,右手轻轻捋了捋颌下花白的胡子,沉缓地说道,“陛下,草民出身于商贾世家。经商理财,草民确实精擅,但其余的……”说至此,他倾身低了头,“恐怕陛下还得另派专人负责。”
永真帝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道,“勿忧,你只需经商获利便是。至于打探消息、建立谍网,”说着,他睨了眼左手边的杜佑后,将笑意融融的目光投向了秦莲笙,“朕另有合适人选。”
秦莲笙心下有些吃惊,难道永真帝要交给她负责此事?然而,转眼,她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一猜测。若是如此,永真帝的目光不会率先投向杜佑。难道……
杜佑低着头,似乎在专心品茶。
秦莲笙对于今日杜佑的表现拘谨倒是理解。毕竟,当年是他要强行纳杜阮氏进门,不管此事背后有着什么样的苦衷,他伤害了杜蔡氏是事实。如今,再见其兄长,他确实有些难以面对。
蔡绍海徐徐起身,倾身施礼道,“不知陛下可否告知草民到底何人?也让草民有个准备,日后方便共事?”
永真帝微微一笑,“你识得此人。”
蔡绍海睁大了眼,露出吃惊之色。
秦莲笙已经猜到是谁,心理隐隐有些担心。虽然这是一条相对便捷的宦途,但……
永真帝意味深长地瞅着秦莲笙,缓缓说道,“杜清城。”
杜佑猛地抬眼,惊愕地望向永真帝。
蔡绍海怔愣一瞬,低头又道,“草民听闻他似乎受了伤,行动不便。”
永真帝摆摆手,“伤势无碍。”说着,他顿了顿,看向杜佑,“杜卿,你知道朕为何希望他来接手此事?”
杜佑摇了摇头,“臣不知。”
永真帝叹口气,注视着秦莲笙,徐徐道,“莲笙聪慧机敏,行事谨慎又颇有谋断,可究竟是个女子。”
事从杜清城说起,却先论自己,秦莲笙明白永真帝这一安排,不仅仅因为她是女子,更源于多方面的缘由。
永真帝向下挥了挥手,示意蔡绍海重新坐下。待其虚坐之后,他方才继续道,“清城虽然没有经验,但他也算随你长大,对于商贾之事颇为熟稔。有了你们二位辅佐,朕相信莲笙会把此事办得十分妥帖。”
蔡绍海低下头,恳切地回道,“草民一定辅佐公主办好此事。”
“爹爹,你这么信任我?”秦莲笙笑靥如花,语气轻快。
一旁的蔡绍海和杜佑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永真帝视若无睹,只是笑着回道,“你比朕的任何一个儿子都要贴心。朕不信你,信谁?”
秦莲笙站起身,施礼道,“谢谢爹爹的信任。女儿一定办好此事。”话虽如此,她的心里可是明镜般透亮。
只要秦宇明在手,永真帝可不怕杜家或者她弄出什么幺蛾子。再者,她究竟是个女子,与皇权无关。至于最终她和杜家到底是为谁做了嫁衣,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不过,如此一来,她和杜家便真正地捆绑在了一起,不仅是天生的血缘关系,更由于生死同舟的命运。思及此,她心底有些冒火。她不想参与这些事儿,当初建议不过是为了自保,可如今……此时,她觉得她在青国、在这片古老的时空里越陷越深,仿似坠入泥潭一般。她当真能抛弃一切,不顾这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一走了之吗?
用过晚饭,永真帝似乎了然杜佑和蔡绍海还有话与秦莲笙单独谈,遂让秦莲笙亲自送二老出宫。出了书房,秦莲笙一行沿着宫中幽径朝外走去。
寒夜凄冷,月色凉薄。影随人动,心由境起。
夜风凄厉,枝叶摇摆。声似鬼哭,情如生离。
秦莲笙一路想来,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无情。她该怎么办?
这时,蔡绍海突然打破了沉默。“殿下,有件事,草民不知当问不当问?”
秦莲笙笑了笑,说道,“自家人,舅公无须客气,唤我莲笙即可。有何不解,舅公但问无妨。”
蔡绍海放慢脚步,问道,“今日为何清城未来?”
“一来,他有伤在身;二来,”说至此,秦莲笙扭头,看了看另一侧的杜佑,方道,“他的一位好友出了点事儿,若是他进了宫,错过了什么,”说着,她微微一笑,“他恐怕会怨我。”
杜佑身形一震,不安的目光投向了秦莲笙。
秦莲笙回之一笑,旋即回头对蔡绍海又道,“何况,大婚在即,父皇也不愿意我和他再见面。”
蔡绍海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瞅了眼杜佑,说道,“待你二人大婚之后,咱们再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秦莲笙笑着点点头,“此事还有劳舅公费心了。”
蔡绍海顿了顿,又道,“草民听说赤国来使希望和亲?”
秦莲笙冷笑道,“何止赤国?”
蔡绍海倏地皱紧了眉,“此话怎讲?”
秦莲笙叹口气,说道,“紫白两国也派来了使臣。”
“他们也要和亲?”蔡绍海一脸的不可思议。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停住了脚步。
秦莲笙微微颔首,“不错。”
蔡绍海默了默,看向杜佑,“你以为此事……”
杜佑叹息道,“不过一条毒计罢了!”
“那皇上准备如何应对?”蔡绍海面露疑惑,莹黑如缎的眸底满是担忧。
秦莲笙淡淡地说道,“舅公无需担心,此事由我解决。”
紫白两国递交了出使文书后,如她之前所料提出了和亲的要求。永真帝便依照之前商定的要求比武决定和亲事宜。对方欣然答应,并无异议。
蔡绍海倏地瞪大了眼睛,“你?”
秦莲笙莞尔一笑,自信地说道,“舅公就等着看好戏吧。”
蔡绍海将信将疑,求证的目光射向杜佑。
杜佑重拾脚步,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三日后可见分晓。”
“三日后?”蔡绍海忍不住拔高声音,“离大婚仅两日?”
秦莲笙淡然一笑,“谁让我的兄弟们除了争权夺利、阴谋诡计并无太多能耐呢!”
夜深更漏,寒风紧。
一抹黑影自皇宫高墙内一跃而出,几个起纵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