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座偏僻荒凉的农庄。
破败的房屋断壁残垣,朱漆斑驳,被岁月朽蚀的窗扇菱花残落。虽然窗户上新贴了油纸,但阵阵刺骨的寒风依旧自缝隙汹涌而入,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乍起,撕碎了这里的一方沉寂。
阮氏捧着手炉,端坐在内屋的上座中。
自从被休弃、迁至此处以来,她的心情一直不好,除了阮善来看过她几回,前日阮倩也来过了。虽然阮倩极为乖巧,只拣些听来的趣事与她说,但她能看得出阮倩在谢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不论是阮倩,还是她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拜秦莲笙所赐。一想起这,她便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撕了秦莲笙这个小贱人。
“老夫人,外面有个妇人想见你。”阮氏的贴身婆子李妈妈打帘走了进来。
妇人?
阮氏低下头,斜瞧着腿上金灿灿的暖手壶,淡淡地吩咐道,“让她进来。”
“是。”说完,李妈妈并未立刻举步,只是迟疑地瞧着阮氏。
“还有事?”阮氏头也不抬地问道。
李妈妈默了默,说道,“那妇人带了面罩,只露着一双眼睛。”
阮氏缓缓举眸,森冷的目光紧锁着形容憔悴的李妈妈。“我已老到难以自保了?”
李妈妈的脸色顿时大变。她惶恐地低下头,赔着小心地说道,“老奴担心老夫人,并无它意。”
阮氏重新垂下眼帘,一面用右手食指轻轻抚摸着暖手壶,一面道,“你进趟城,把我昨儿给你的信按地址送去。”
“是。”说着,李妈妈就要离开。
阮氏犹豫一刻,又叮嘱道,“记住,定要亲手交与那人。”
“明白。”
阮氏长叹一息,捧着暖壶的手渐渐收紧。
过去近一个多月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犹如幻影在她脑海闪现,让她心中的恼意渐如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又似翻滚的岩浆即将喷发般。转瞬,她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猛地站起身,高举暖壶,将其狠狠地掷了出去。
“咚”,暖壶重重地撞在发黄的墙壁上后,坠落于地,翻滚几回,终于在屋角一隅停了下来。
她气咻咻地盯着那横卧于地的暖壶,恨不得将其踏平,以宣泄心中的怒意。
十几年的筹谋,眼看着就要成功,却终于还是功亏一篑。就连她以为完美的补救措施也被那贱人毁于一旦。她的多年心血,她的忍辱负重,她的运筹帷幄,全都付之东流。
秦莲笙!
她一定要手刃这贱人,方才能一泄她心中的滔天恨意。
妇人一进门,立刻摘下脸上的黑色丝帛。“阮氏,你可害苦了我们一家!”
阮氏冷冷地盯着韩氏,缓缓坐回椅子里,狠声道,“韩家到得这一步,不过是你贪图名利之果,与我何干?”
韩氏指着阮氏,怒道,“若非你主动寻我,又一再以名利诱我,我怎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阮氏冷笑一下,讥讽道,“难道我说错了?”
韩氏气白了一张脸。“你……你别想撇清关系!”
阮氏狞笑道,“本来就无关,何需撇清?”
韩氏恨恨地盯着阮氏,“姓阮的,我告诉你,若是我儿子不能安然无恙,我……我就去大理寺说明一切!”话虽如此,说至最后,她的语气明显发软。
阮氏斜睨了眼韩氏,淡淡地说道,“你我本就私交一般。你如此胡乱攀扯,只怕会让你儿子罪加一等!”
“你……”韩氏气得咬牙切齿,却无话可说。
阮氏清楚韩氏手中并没有她的把柄。即便韩氏去官府告她也无济于事。不过,如此一来,难免会让人对她产生怀疑。看来……
韩氏铁青着脸,紧咬牙关,气呼呼地瞪了会儿阮氏,终含恨而去。
阮氏望着房门处轻轻摇曳的厚帘,思量着何时动手为宜。
此刻不是不可以结果了韩氏,但此处偏僻,韩氏必是乘车而来,而韩家的马车又有着明显的标记,难免为人知晓。只是她现在不动手,说不定韩氏回去就……何况,韩家马车来过此处,并不是不容易查到的事。思及此,阮氏立刻下定了决心。她迅疾起身,朝内屋而去。
一阵寒暄之后,杜清城便默默地坐在了屋子一隅。此刻,他真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翩迁的思绪将他引领到了初见秦莲笙的一刻。一幕幕、一景景,让他心潮起伏。虽然秦莲笙并未与他细道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儿,但从他所获消息综合来看,她如今的境况怕是十分艰难。否则,比武之事怎会安排在成亲前一日?
这样的安排,明显是紫白两国在恃强凌弱,欺负青国。而对方定要做出如此的安排,只怕就是想对莲笙下狠手,以达到恫吓青国之目的。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竟莫名揪紧,丝丝不安犹如阴云突然浮现他的心空。
“三弟?三弟?”
杜方氏的声音骤然而起,惊扰了杜清城的思绪。他忙敛神,循声一望,见蔡家四兄妹正满面疑惑地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愧然道,“不好意思,昨夜没休息好。”
“后日比武之事可是真的?”蔡靖山再次提起方才的问题。
此番,蔡绍海进京,携了两子及其家眷,包括蔡靖山等四兄妹。蔡绍海子嗣不多,唯有蔡珽尧和蔡珽禹两子。他们皆从事商贾生意,并未入仕。不过,蔡珽尧之子蔡靖山和蔡珽禹之子蔡靖海如今都在发奋读书,准备明年参加科考。至于蔡珽尧之女蔡靖荷因年过16,尚未许亲,这回入京便有寻觅相当家世子嗣议亲之想。然而,蔡家在京中根基太浅,故而此事便交与他大嫂杜叶氏参考谋划。而蔡珽禹之女蔡靖梅刚刚及笄,因与秦莲笙年龄相仿,故而蔡家有让其结交秦莲笙之意。只是杜清城十分清楚秦莲笙的性子,故而委婉推脱了此事。
杜清城点了点头,“日程是这么定的。”
“可你和明辉公主就要大婚了,”蔡靖梅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杜清城。
杜清城淡然一笑,“此乃国事,不便妄议。”
蔡靖梅愣了愣,唇角顿时下沉,脸上浮现一丝不悦。
蔡靖海瞪了眼蔡靖梅,“家里正需人帮忙,你莫若回去是好。”
蔡靖梅撅起嘴,眼眶里盈满了晶莹的泪。转眼,她跺了跺脚,扭身冲出了房间。
蔡靖山连忙起身,施礼道歉,“小妹性子执拗,多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杜清城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此刻,他没来由又想起了秦莲笙。秦莲笙也才刚刚及笄,相比蔡靖梅,可是懂事不少。两相比较,他更觉莲笙可爱又善解人意,心里对她的思念和惦记更增一分。
“今日明辉公主可会来?”蔡靖荷轻柔的声音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