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个人看来分为四种:现实世界的从前、现实世界的将来、平行空间那些事儿、故者思想寄托。
如梦见了第一项与第四项的结合体,那么这个梦便能很好的勾起对故人的回忆。
这里说的故人,不是《梦里花开故人来》那篇内容里面的那类故人,指的是故去的亲人。
长达数年的时间里,确切地说,六年,这个不算多么漫长但亦绝算不上短暂的时光里,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梦见一次故人。每每醒来,心情多有变幻。
初初一年半,不愿睡去,睡去也不愿醒来,就是生怕心思从梦境完全脱离的那一刻所产生的心有余悸——砰砰狂跳不止的心脏、指尖凉意更甚平日的手、不可遏制的负面情绪,并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体验。
然而最近呢,梦见故人醒来后心态总要放平许多,有思念,有缅怀,有惋惜,以及许许多多数不胜数的难以用词语来概括的小情绪。
从出生见她起,她的头发便是银色。
一把密齿的木梳,一瓶样式不新的发油,常年摆在堂屋的桌面上。
清晨四五点钟,晨鸡尚未报晓、余人仍自酣睡之时,她便已整好衣裳坐了起来,而后,右手支起儿孙带回来的拐杖,驼着个背慢慢悠悠从炕上下来,生火做饭。
老人们常说,一个大家族里,年岁最长也辈分最大的那个人,对于整个家族的无论互相情分维持还是每逢佳节寒暑必相见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起初仅点头称是,心里头却并没有多少想法,只因未曾失去。
后来随着世事变迁,不少东西悄然发生了改变,对于这份“意义”的体味方愈深。
很难想象世界上竟会存在那样一个人,即使向来的世界观是一切皆有可能,仍旧对此事感觉大为费解。
为什么呢?
闹饥荒的年代,宁可自己少吃甚至不吃,宁可儿女不过吃了几口有个几分饱,便要将家中的多数食物拿来分给街上的乞丐,或是用以救济那些无法果腹的人家。
如此举动,一次两次或许能够,可是若数十年如一日呢。
及至其故去,前来拜访吊唁的人家挤满了偌大个院子,暂时进不去的就在大街上等。
院里,跪拜磕头的儿孙与各类旁支,换了一拨接着一拨。
几世同堂呢,算不过来。
尤记得轮到自己上前叩首时,腿脚早已麻木地不成样子,确是等候的过久了。
……
她总是寡言,脸上带笑。
就连梦里也是如此。
梦到了二人对话,她说,她又说。
梦到了归置整齐待儿归的堂屋,回去瞧她的人就是做个样子、走个过场般,待不上多时便纷纷去到别屋。
……
清明快到了。
……
一步一拽地拖着只福娃上了山顶,甫一落脚,恨不得就地坐下先将气儿喘个足够。
两秒后,大伯拿着一袋子香走到跟前来,予吾予身后怯生生的福娃一人三根,道:“去给你老太(太奶奶)上柱香吧。”
由于学业常年在外,以及期间不知何时家中动了迁坟的念头并真个实施的缘由,这地界还是第一次来。
面前可以说气派,可以说威严,可以说等等等等,唯独没有感受到她所喜爱并拥有的亲近和善之感。接过香走了两步,耳边传来奶奶与旁人的对话——
“非迁到山尖儿上这么老高,岁数大的有几个能上来的?你大姑那腿脚咋爬的上来。”
福娃的手难得很凉,往身旁一看,见她的目光时时刻刻停留在我的身上,一想,是了,周边这么多令她眼生的人,她很容易没有安全感。
插香的时候还生了个小插曲,炉上燃香过多以至于到了我们有些无从下手,福娃怕火迟迟不敢动弹,无奈之下,将自己的插好之后又从其手中接过。
一磕头,二磕头,三磕头。
起来的时候,白灰与黄土由发际线处直扑扑地往下掉。
……
后从老宅归津前,同奶奶等众家人去了趟姨奶奶的园子。
右手边的桃树一棵接着一棵,由于枝头仅仅存在着花苞显得光秃秃的,倒是不似所谓十里桃林芳菲满园所描绘的那样富有美感。
远处,鸡鸭鹅叫声不绝。
一只只胖头陀(白头鹅)伸长个脖子在有力地扑棱着大翅膀。
“姐姐,为什么这里的桃花还没开呀?外面的桃花早就开了啊。”福娃问道。
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