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陶渊明诗文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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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

今日天气佳,清吹与鸣弹[1]。

感彼柏下人[2],安得不为欢[3]。

清歌散新声,绿酒开芳颜[4]。

未知明日事,余襟良已殚[5]。

【注释】

[1]清吹、鸣弹:均指奏乐。

[2]柏下人:指墓中人。

[3]安得:怎能。

[4]绿酒:新酿成的酒。

[5]襟:襟怀,心胸。良:确实。殚(dān):尽,空。

【串讲】

今天的天气真美好,让我们吹起笙箫弹起琴。想起那长眠在柏树下的墓中人,怎能不叫人尽情来寻欢。清亮的歌喉传扬着新声,漂着绿蚁的新酒让我们绽开欢颜。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些什么,但我心中的积郁,确实已被涤除得干干净净。

【点评】

诗题“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点明了这首诗的来由。激励、支持着陶渊明去过任性自然的生活的,常是对生命短促的预感,其思想逻辑也相当简单。但由此生出的艺术境界,却相当有韵味。想一想诗中描写的佳美天气,想一想那一群人“清吹与鸣弹”的情形,我们仿佛也身临其境,看到了那晴和的天气,听到了那清亮的歌声,闻到了那醉人的酒香。同时,也就感觉到了人间生活真正的美好。心胸由此变得空阔起来,许多的烦恼,许多的盘算,仿佛都变得无所谓。所谓“余襟良以殚”,确实是人生的佳境。

有关人的生死,《庄子·大宗师篇》曾云:“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其《至乐篇》还记载了这样一个与墓中人对话的寓言故事:“庄子之楚,见空髑髅,髋然有形,墽以马捶因而问之,曰:‘夫子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钺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于是语卒,援髑髅,枕而卧。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视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髑髅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赜蹙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骷髅赞美死,认为人死了就没有人世的种种拖累,死的快乐“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这种生劳死乐之辩,影响了东汉张衡的《骷髅赋》,也影响了三国曹植的《骷髅说》。然而,与这种苦生乐死的观念不同的是,陶渊明的思想取舍,更执着于现世生活的幸福,并以此为其生命意识的根本点,而这也正是理解这首诗的关键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