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节目是鸟舞,这是腊罗亚最古老的礼仪演舞中的一种。男女排列成两行跟着舞蹈节拍往前有节奏地跳跃,模仿群鸟跟随头领的动作。领舞的人为鸟酋,实际上他只是做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动作,并不参与舞蹈。
舞蹈结束后,图普侯解释说这是为向木筏致意而演出的,现在要再表演一次,可是要我去扮鸟酋。我以为领舞者的主要任务就是狂呼乱叫,蹲在地上转圈蹦、扭动屁股和在头顶上挥动手臂,于是我紧紧头上的花环大踏步跨入舞台。当我又扭又跳时,我看见老图普侯笑得差点就从凳上摔下来了,音乐声越来越小,因为歌唱者和弹奏的人全都和图普侯一样笑得不可遏止。
此时,无论老少全部想要跳舞丁,揭开了又一场热火朝天的草裙舞序幕。舞娘首先跳入圈内,随着越来越狂热的节奏翩翩起舞,然后轮番邀请我们几个跳,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跟进来,一面跺脚一面扭摆,速度越来越快。
埃里克无论如何也不肯挪窝。他正忍受着木筏上的冷风和潮湿引起的腰痛病的折磨,他胡须满面直挺挺如同游艇上的老船长那样坐在那儿抽烟斗。跳舞的女孩想引他上场,可他就是不动弹。他身着一条肥大的羊皮裤,这是他在穿越洪堡德急流时最寒冷的夜晚穿的。他长须满面坐在椰子树下,赤裸着上身,下身穿着皮裤,俨然鲁滨逊·克鲁索转世。妩媚的姑娘再三向他献媚,可全然不奏效,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抽他的烟斗,乱七八糟的头发上戴着花环。后来一个体态丰满,肌肉发达的中年妇女上了场,她跳了几个舞步,随后径直大步向埃里克走去。埃里九人吃一惊,这位伟岸的女性对他嫣然一笑,一把抓住他的臂膊把他从凳子上拉了起来。埃里克那条滑稽的裤下毛朝里皮面朝外,裤子后面破了个洞,从破口处钻出一缕毛,就像一根兔子尾巴。他无奈地跟在后面蹒珊走人人圈,一手握着烟斗,另一手则按着腰痛的地方。当他想返身跳时,为了阻止花环下掉,他必须放开抓裤子的手,待他把花环斜套在头上之后,又得伸手抓裤子,裤子正自往下滑。他面前那位正在转圈跳草裙舞的健硕妇人也同样可笑,我们笑得眼泪都滴到胡子上了。不久,圈子里其他的人都停了下来,阵阵轰笑响彻云霄,大伙都望着草裙舞大师埃里克与重磅级女士翩然地回旋起舞。最后连他们自己也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歌手与乐手都被这滑稽场面逗得捧腹大笑。
宴会一直持续到天亮,然后我们又同127位居民逐一握手。我们在岛上的那段日子里,每日清晨和晚上都要与他们一一握手。他们从村里勉强凑了6张床,靠墙并排放在村公所里,我们就似童话里的7个小矮人一样睡成一排,头顶上方的墙上挂着芳香馥郁的花环。
赫尔曼和克那特当上了大夫
第二天,那个头长脓包的六岁孩童的病情似乎恶化了,脓包肿得像成人拳头一样,而且一跳一跳地疼。
台卡说孩子像这样死的不少,如果我们不会治的话,那孩子必死无疑。我们带了几瓶新型青霉素片剂,可我们不知道该让孩子用什么剂量。一旦在我们给他治疗的过程中孩子死了,这很可能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严重的后果。克那特和托思坦又取出发报机,在两株最高的椰树之间吊了一根天线。晚上他们再度与坐在洛杉矶家中的从未谋面的朋友海尔和佛兰克联系。佛兰克打电话找了一位大夫,我们用摩尔斯电键发出孩子的病症和我们药箱中所有的药品名单,佛兰克转达了医生的答复。那天晚上我们去了小豪马塔住的茅屋,他躺在那烧得翻来覆去的,半个村子的人都围在他身边乱哄哄地哭泣。
赫尔曼和克那特充当大夫,我们其余的人单是挡住衬里人阻止他们进来就够呛了。当我们拿着刀子进去要开刀时,孩子的母亲立刻大哭大闹起来。我们剃光了孩子的头发,打开脓包。脓血一下子就直蹿房顶上,几个当地人激愤地往里挤,我们只得撵走他们。当时的状况紧张而混乱。排净脓水消毒之后,用绷带绑好孩子的头,我们就开始使用青霉素治疗。接连两个昼夜高烧始终不退,我们每四个钟头给孩子换一次药且一直让疮口敞开。每天夜晚我们都请教洛杉矶的医生。后来小孩的温度突然就降了下来,开始有了笑容,并且想瞧瞧有关白人的奇妙世界的照片了,看那些摩托车、牛和高层楼房。
一周以后,豪马塔就和其他的孩子在沙滩上一起玩耍了,不久头上的绷带也取了下来。
当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后,村子里各种各样的病就接连不断地出现。牙疼、胃痛随处可见,年轻的和年老的不是这里就是那里长着疖子。我们让他们去找克那特大夫和赫尔曼大夫,他们二人就让他们忌口,井把药箱中的丹丸膏药倾囊发光。当药箱空了之后,我们就煮麦皮粥加可可,这对患歇斯底里症的妇女非常有效。
被波利尼西亚人赐名
我们在棕色的友人中间呆了没几天,庆祝活动又一次以新的形式达到了高潮。我们已被接纳为腊罗亚公民并被赠予了波利尼西亚姓名,我不再是泰瑞·马泰阿塔;在塔希提我可以叫那个名字,可在此地在他们中间却不能这样叫。
广场中央为我们摆了6条凳子,村里人早早就从家中出来,好在四周占个好位子。台卡肃穆地坐在他们的中间,毫无疑问他是酋长,可一旦涉及古老的风土礼仪就没他的份了。
此时就该看图普侯的了。
所有人都坐着静等,庄重而又十分认真。此时硕壮的图普侯仪态庄严,手持多节粗手杖缓步走上前来。他明白此刻的重要性,当他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沉浸在思绪中,在我们面前立定。他天生有做首领的才能,擅长讲话,作戏手段高明。
他转身面对着领唱者、鼓手和领舞者,用多节手杖逐个指着他们,用低沉的语调一字一板地发出简短的命令。而后转身面向我们,他突然睁大双眼,举起多节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高声背诵的是只有最老的村民才能听懂的古老祭词,因为祭词用的是一种早已被人遗忘了的古老方言。
然后台卡翻译给我们听,提卡罗阿是该岛创业主的名字,他统治着这座环礁岛屿,他管辖全岛的东西南北以及我们头顶上的天空。
当合唱队齐声高唱有关提卡罗阿的民谣时,图普侯的大手按在了我的胸前,转向众人说,他命名我为瓦罗阿·提卡罗阿,或提卡罗阿之灵。
当歌声渐隐时,赫尔曼和本奇特就该上场了。那只棕色的大手逐一按他们的前胸,他们被命名为图普侯,依台塔胡阿和托巴基诺。这是两位古代英雄人物的名字,他们曾和凶猛的海中怪兽搏斗,在腊罗亚暗礁的人口处杀死了它。
当鼓手击过几通高亢有力的鼓点之后,两个腰部系着腰布的彪汉跃上前,每人双手各持一根长矛。他们突然双膝高抬及胸,长矛向上,头部左右转动,疾步行走。当鼓声又起时,他们跃向半空,合着节拍开始了一场纯粹的芭蕾舞式的武打动作,整个表演短暂又快捷,展示了英雄斗海怪的场面。紧接着托思坦在歌声与演礼之中被命名为马罗阿克,这是该村过去一位君主的名字。埃里克和克那特以过去两位航海者与海上英雄的名字被命名为托尼·马塔饶和台伐奴依。伴随着命名进行的吟咏冗长乏味,不过吟咏的速度飞快,吐字如连珠,为的是让人印象深刻又不至于厌烦。
仪式终于结束了。腊罗亚岛的波利尼西亚人中间又有了白皮肤大胡子的酋长。他们男女分别排成两个舞队,身着草编裙走上前来,头戴树皮王冠左右摇晃。他们边跳边走向我们,把王冠戴在我们的头上,把草裙围在我们的腰际。庆祝活动还在进行着。
政府派船来接我们了
一天夜里,浑身披挂着花环的无线电报务员终于和腊罗汤加的无线电业余爱好者联系上了,他给我们转述了塔希提岛给我们的电文。这是一封法属太平洋殖民地总督发来的热情洋溢的欢迎电报。
他接获巴黎指示,已派政府的纵帆船“塔马拉”号前来接我们去塔希提,如此一来我们就不用干等没有准确航期的椰干船了。塔希提是法属殖民地的聚焦地,是太平洋法属殖民地中惟一和世界各地都有来往的岛屿。我们必须经由塔希提才能搭乘回到我们世界的定期邮轮。
一天晚里,我们听到海上传来几声汽笛声,瞭望的人爬下椰树顶来报告说,暗礁人口处停着一艘船。我们一路小跑,穿过椰林,来到岛的背风面的海滩上。
我们看到,正好是在环礁湖的人口处有一艘双桅宽体船的轮廓,这是否就是那艘来接我们的船只呢?它又为何不驶进来?
我们终于弄明白是出了什么事,原来船上货物太多,有沉没的危险。它在水下一块暗礁上搁浅了。
托思坦拿过手电用灯语问:
“什么船?”
“贸易号。”灯语答。
“贸易”号就是那条来往穿梭于各岛之间的椰干船,它是到腊罗亚来提货的。船长和水手都是波利尼西亚人,对暗礁了如指掌。可在黑夜中,环礁湖外面的海流却很容易让人上当。幸好只搁浅在了岛的背风面又碰上了好天气。“贸易”号因为货物过重渐有不支之势,船员们都上了救生艇,用粗绳拴住桅杆顶,然后向岸上划去。岸上的村民们把绳子捆在椰树上,不让船倾没。水手们则划船带上别的绳索去暗礁入口处的外面,企图等海潮从环礁湖往外倒流时把“贸易”号划出去。村民们放下所有的独木舟去抢救船上成吨值钱的椰干。小船载满一袋袋椰干从摇摆不定的帆船上运到陆地。
当日快到正午时分,“塔马拉”号纵帆船出现在西方水平线上,它是被派来接我们的。当船上的人看到一艘大型双桅帆船搁浅在暗礁处左摇右晃而不是木筏时,他们惊讶不已。
随船而来的是土阿莫土群岛与土布艾群岛的法国行政长官弗利德里克·阿内先生,总督派他从塔希提来接我们。船上还有一位法国摄影师和报务员,而船长和水手均为波利尼西亚人。
涨潮时,“贸易”号脱离了暗礁,“塔马拉”号把它拖到了外面的深水区域。
“贸易”号经过修理在“塔马拉”号陪同之下回航,阿内先生驾着“塔马拉”号绕过环礁湖上的浅滩驶向康铁基岛,拖上木筏,直驶塔希提。
告别腊罗亚时令人感到万分的悲伤。但凡岛上能走动的人全都来到码头上欢送我们,当救生艇载着我们去“塔马拉”号时,乐队和人群奏起了我们最喜欢的几首歌曲。
我们默默无语地立在“塔马拉”号栏杆前,直至椰树遮住了码头,在我们的脑海中还回响着那首奇妙优美的歌声:
“……共享这段美好的时光;即使你已回到那遥远的地方,我们仍将与你同在。欢迎你。”
故地重游
4天之后,塔希提岛从海中升起。它不像一串上面长着椰树的珍珠,它是蓝色荒凉嵯峨的群峦,山巅之上浮着一片片花环般的白云。
一天清晨,我们越过礁脉上的一处开口,进入了帕皮提港。岸上的教堂尖塔和红色屋顶在巨树和椰树枝叶的掩映下若隐若现。帕皮提是塔希提的首府,法属大洋洲中惟一的城市。它是一座娱乐城,政府所在地以及东太平洋的交通总枢纽。
我们进港时,塔希提的居民们正在伫立等候,我们受到帕皮提市长的热烈欢迎,一位波利尼西亚的小女孩代表波利尼西亚社会,向我们赠献了一只用塔希提野花编成的巨大的花环。随后年轻的姑娘趋前来在我们脖子上挂上了白色的散发着幽香的花环,作为欢迎我们来到南太平洋明珠塔希提的象征。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着一张面子L,那就是我在塔希提的义父,他是该岛17位酋长的领袖,台里也鲁酋长。他果然在场,仍和以往同样魁梧健硕,同样开朗活跃,他走出;人群高呼:“泰瑞·马泰阿塔!”他宽阔的脸上充满了喜悦。他已变成了一位老者,可作为领袖的庄重威严仍不逊当年。
“你来晚了,”他微笑道:“可你带来了好消息。你的爬爬确实给塔希提带来了蔚蓝的天空(即“泰瑞·马泰阿塔”的含义),因为此刻我们已知道我们的祖先来自何处了。”
我们在总督官邸受到盛情款待。
同昔日一样,台里也鲁酋长在我十分熟悉的他的帕皮诺谷宅邸举办了盛大筵席,席上为其余没有塔希提姓名的人命了名,毕竟腊罗亚不是塔希提。
我们在塔希提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然而日子却在一天天溜走,转眼已是几个星期。看情形,也许要等几星期或几个月以后才会有船载我们回去。
踏上归程
一天,挪威来电说:腊斯·克里斯腾已派四千吨位的“托尔l号”由萨摩亚前往塔希提接送探险队去美国。
一天清晨,一艘巨大的挪威汽轮驶入了帕皮提港,一艘法国轮船把“康铁基”号拖到它庞大的姐妹身边,“托尔1号”伸出一支铁臂把小小的木筏吊上了甲板。轮船的汽笛几声巨吼响彻椰树成阴的海岛。棕色和白色的人群把码头围得水泄不通。告别纪念品和花环如潮水般涌上甲板。我们像长颈鹿一样伸长了脖子,好使下巴从越积越多的花环中解脱出来。
“假如你想再回到塔希提来,”当汽笛响最后一声时,台里也鲁酋长流下了眼泪,“船开走的时候,你必须往环礁湖里丢一只花环。”
缆绳解开了,轮机轰鸣,螺旋桨把水搅成了翠绿色,我们缓缓驶离码头。
湛蓝的大海波涛溅起层层水花,我们再也接触不到海浪了。随着劲风漂浮的云朵驶过蓝天,我们也不再伴着白云西行了。如今我们足以傲视自然界。
甲板上,我们6人在我们那九棵心爱的轻木树干旁边,为我们全体都还活着对它们深表感激。塔希提的环礁湖上浮着的六个花环随着轻浪来来回回地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