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飘洒着，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街旁的小公园在这雨和冷硬的世界里，变成了冷雨中的一叶飘萍。雨打在树叶和草地上的声音显得格外地响亮。公园的花坛里那片绽放的玫瑰花也变得有些凄苦了起来。颜色不复往日那样的娇媚了。
霍天颐走到了公园边，遇到了一个黑衣保镖。那保镖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通，这才将他放进了公园。远远地，他就看到了背对他站在雨中的寒振夜。而寒振夜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但是没有回身。如今的他已经再也不能给寒振夜本人带来任何威胁了。其实他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人家的消遣而已。这一点，他非常明白。尤其是在了解了那个男人真正的实力之后，霍天颐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命都是捡回来的。要是他不是桐桐的父亲，那么他一定早就死无全尸了。
原地站了很久，四周除了偶尔响起的汽车声就是雨声。霍天颐搜肠刮肚地想要打破沉寂，但是试了几次，张口的瞬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他叹了口气道：“桐桐刚刚醒了一会儿……”
回答他的是一阵意料之中的沉默！
“很遗憾，我依旧没有找到她不愿意见你的原因！”
一阵沉默之后，寒振夜缓缓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霍天颐。
“治疗进程怎么样？”这是寒振夜第一次用不带任何讽刺和挖苦的语调跟霍天颐说话。霍天颐问得不禁苦笑：“还算顺利吧！至少没有出现进一步恶化的情况。”
“那家研究机构的沟通工作我会去做。今后你就专心照顾她吧！”说完，寒振夜将双手揣进裤兜，优雅地从霍天颐的身边走过。
“你很有钱，很有势。这一点我很明白！但是，你不能剥夺我一个做父亲的，应该对女儿尽的责任！”霍天颐声音平静地对着那个颀长的背影皱眉不已。这算什么？这个男人也太霸道了吧？
寒振夜霍然回身冷飕飕地盯着霍天颐。许久，唇角扯了个讽刺意味十足的淡然弧度出来：“责任？给我谈责任吗？那么我告诉你吧！有时候责任也是靠金钱和权力去换取的。以你现在手里的那点儿钱，你能尽多久的所谓‘责任’？你老婆和小女儿呢？难道你对她们就没有责任？”
“你……”
“我是她的丈夫，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讲，我该尽的责任比你的可是大多了。最重要的是，我有足够的底气去为她的生命获得更多的机会。”说完，寒振夜冷笑着转身。
霍天颐闭上双眼，捏紧拳头，咬紧牙根。陡然大喝：“寒振夜你这混蛋！”
寒振夜再次转身斜睨了一眼霍天颐，无所谓地笑道：“混蛋？不错，我是混蛋。当然，你也是混蛋！”
“我是混蛋！”霍天颐苦笑：“就是因为我混蛋，才造就了那孩子如今的命运。要是她不受那么多苦，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那么她说不得……说不得……”
“要是她真的一直在你的身边。那么我一定在很久以前就将她彻底毁掉了，而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寒振夜冷笑连连。像霍雅妮那种货色在他来说，连看一眼都觉得眼睛会脏。
“我知道你……”
“那老头子已经消失了，那么我可以很大方地告诉你。不错，我是能容忍她。但是，我却不能容忍你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今后你对我说话最好客气些！”他从来不是个能很好得容忍他人的主儿。尤其是那些喜欢对他指手画脚的家伙更是让他厌恶。会让他厌恶的人通常只有一种结果。因此很少有人敢让他厌恶。因为，人都是热爱生命的卑微生物。他转过身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在他的世界中没有正义和邪恶。有的只有生和死！为了生存下来，所有的手段都只是一种工具。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因为，自己有时候也是一种实现目的的工具。
“一米的高度！”霍天颐砸巴了几下酸涩的眼睛将头扭开。
“什么？”这次没有回头了，因为人家觉得没有必要了。
“一米的高度！”霍天颐再次重复了一遍。一行眼泪最终悄然落了下来。在雨中，这行眼泪像是不存在！然而，他却感到了那里头的滚烫温度。虽然前半辈子他的良心被遗忘在了黑暗的角落。但是他很庆幸自己依旧能感知到那眼泪的温度。这至少说明他的良心还有残存。多么讽刺……
“你到底想说什么？”寒振夜停下脚步回身死盯着霍天颐。很显然，寒振夜的耐心已经快用光了。
“那孩子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霍天颐捂住自己的额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个舞者失去的双腿就相当于一只鸟失去了双翼。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要让她一个人承受？
“你给我说清楚！”寒振夜呼啦一声冲到霍天颐的面前，一把将霍天颐从地上扯了起来。声色厉茬地摇晃着霍天颐：“你说什么？你不是说她的治疗进程很顺利吗？”怎么现在又冒这一出了？
“怀孕前期，那孩子害怕控制癌细胞的药物会给孩子带来伤害。于是她停止了服药，就连医生开的止疼药她都没有吃。你知道那疼疼起来是什么滋味吗？你知不知道看着自己的双腿因为疼痛而渐渐变形的感觉吗？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扛而没有人可以听她喊疼的境遇吗？你是很有钱很有势，你也确实可以高高在上。但是你别忘了。那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执着的原因。你是可以为她争取更多的活命机会，但是你却没有资格用恩赐的口吻去对待她。你想要了解她，你想要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对你说心里话，你更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见你的原因。但是……但是你想没想过，主动弯下腰？弯下腰用一米的高度陪她看她想看的风景？”
“这几个月，那孩子一直坐在轮椅上！一米的高度……那是一个只有一米的高度的世界！因为她只能用那一米的高度去看这个世界！虽然，她一直在笑。甚至时常安慰我。但是你知道吗？当我躬下身用她的视角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感到恐惧……只有从她的世界里去看所有的事情，你才能真正了解她！你知道吗？她曾经问我，说要是有一天她死了。会不会灵魂就要消失？我当时只能告诉她，你还有孩子需要守护！”
“寒振夜你听着，不管你喜不喜欢别人教训你。今天我都要告诉你，你可以对所有人称王称霸，但是你不能对她！从今天开始，你就坐在轮椅上体会一下坐在轮椅上的感觉吧！然后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命不久矣的平明百姓。然后带着这种目光，你再去看这个世界！那样你就不会说你是上帝了！”
霍天颐说完，挣开了寒振夜的手。孤寂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无边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