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个方向，好久好久，孤独的身影立在潺潺的流水之上，看上去有些凄凉和落寞。
他看黍羽眼神很复杂，迷迷糊糊之间脑中忽然想到了一些东西，问他：“你是韩国人？”
我这一句话也像是触碰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的身形在听到韩国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些轻微的晃动。
他之前说，恨不得将黍羽碎尸万段，又说自己是一个没有了家的可怜人，联想到最近天下发生过的大事，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刚被秦国灭掉不久的韩国。
而带人攻破韩国国都的那个人，正是黍羽！
见到这一幕，我知道自己猜对了，紧接着，我又在脑子里将我在韩国认识过的所有人都回忆了一遍，只是稍微的一回忆，那段遥远过去的时光便在脑中复苏了过来。
我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而他像是从我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但从他闪躲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时候坦明自己的身份，藏在面纱之后的嘴唇张开了好几次，可都没有发出声音。
他很纠结。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不知道怎么面对黍羽，毕竟这个人，毁了他的国家。
“是你吗？止楚？”
我看着他闪躲的眼睛，轻轻的问。
他的身影晃了两下，闪躲的眼神一点一点的聚集在我的脸上，紧接着，眉间攒动，喉间像是藏了千言万语，深邃的眼眸里泛着柔光。
很久很久，那堆在心里的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话终于在一声哽咽之后，讲了出来。
“对不起，陈喜死了，我没能将那艘船还给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蒙住脸的黑纱取下来，“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我没有做到……”
随着那黑色的面纱缓缓滑下，那一张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的脸再次变得清晰起来，那些我几乎都已经快遗忘掉的经历，在我看清他样貌的那一刻起，都变得无比的清晰起来。
他看起来比之前瘦了很多，看来韩国国破之后，他的日子不太好过。
“老伯他……是怎么死的？”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去想那段回忆，许久之后才道：“病死的，他儿子死了之后，由于伤心过度，没两天他也倒下了，他住的地方很偏僻，外人都不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
说着，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没办法将他掩埋，稍微一动，骨头就……我只能放一把火，将房子和那艘船一起烧了。”
我想起那个撑船打鱼的老头，记忆里，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而现实中，原来，我们早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眼睛滑过眼角，滴落在河面上，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谢！”
我仰起头，想止住眼泪，但好像只是徒劳，我不知道我要谢他什么，是因为他将老伯的腐躯烧掉了吗？还是因为他帮我将那艘船还给了老伯？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说点什么，好掩饰住心里的难受和愧疚。
“这世界好小。”我擦着眼泪，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兜兜转转一大圈，竟不想会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你。”
他笑了起来，“对啊，好小，只是没有料到的是，短短不过十来个月，一切都物是人非了，我曾经认识的那个蓝心，已经……”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止住，苦笑一声之后，话锋一变，说道：“不曾料到我曾经认识的那个蓝心，却是一个世所罕见的高手。”
“我也没料到，那个只要一想起事情来就头疼的止楚，居然比我还要厉害。”
说着，对他挤了挤眼睛，“止盈呢？你找到她了吗？”
一提到止盈，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阴郁了起来，将头转向一边，似乎对于自己的妹妹，他并不愿多说什么。
“蓝心。”
他忽然叫起了我的名字，听的我十分的之外，一脸疑惑的把他望着，“怎么了？”
“我能求你件事吗？”
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清楚他这突如其来的客气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眼巴巴的把他望着。
“如果有一天，止盈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对她……对她心软一次？”
我领悟过来的话里最深处的意思，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我知道这对你开始很为难，虽然她没少惹祸，也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但是……”他看着远方漆黑的天幕，咽下去几口唾沫，“但是这个世界上我除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
“好，我答应你，无论怎样，止盈都不会在我们的刀剑之下受一点伤，这就当做我们再次相见的贺礼，但是……”
“我知道。”止楚接过话来，道：“我会提醒她，不要跃过那条底线。”
“那……”
我迟疑了一下，咬着唇试探着问他，“那止盈她……会听你的吗？毕竟她要做的那件事，可能没那么容易放弃。”
“她会的。”
他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是我听得出来，这股平静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止盈是不可能听自己的。
他在骗自己，即便他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还是在这样自欺欺人的骗着自己。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止盈如此，我想只有止楚自己心里能明白。
看着水面上他一袭落寞又孤寂的身影，我知道这个人爱着止盈，超过了所有。
“既然我答应了你一件事，那你是不是也该答应我一个请求？这样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觉得如何？”
他忽然笑了起来，似乎已经知道我要对他说什么，双脚踏着水面慢慢的转过来，轻声道，“你跟我来。”
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便山林中的黍羽飞去。
我立即跟上，在黍羽的面前停下脚步，刚刚的撞击让他受了一点内伤，虽然并不严重，但还是让他受了不少的痛苦，此时正捂着自己的胸口，难以置信的看着止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