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我这番言词，姑姑给我的反应只是沉默。
良久，姑姑推开我，眼角依然湿润着，但是眼瞳之中已经有了一丝丝的颜彩，并不明亮，带着一股惆怅，缓缓的，姑姑闭上了眼睛，身上竟又冒出了金光。
我以为那条金色的巨龙又要冲出来了，但是现在的这股金光给人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可怕和恐怖，反而有一种暖意，如阳光照在身上一样暖适。
姑姑身上冒出来的鳞甲在金光之中像是棉花放在水里，慢慢的往血肉里沉，很快，手上和脸上的鳞甲就已经完全不见，露出一片遍布褶痕又干瘪的皮肤，脸上皱痕来往交错，容貌已不复当初的华丽，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白发苍苍已至垂暮的老年，奇怪的是，我从姑姑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这样年纪的人本该有的浑浊和没有交点的迷离，反而是一种充满了生机和温暖的明亮眼神。
我实在是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我的姑姑，她那么美，又有那么高的修为，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你还认我做姑姑？”
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平平的看着我，瞳仁之中带着很深的狐疑，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我知道，这丝不安是因为什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将眼神语气都装满了我最深的倔气和坚毅，缓声道：“只要你还是登桓山上的叶凝，只要你还是那个把青冥看做生命的叶凝，你便是我的姑姑，我也只认这个人是我的姑姑。”
她眼里的不安逐渐的消散了，看得出来，她似乎是放下了什么负担一样，人很快就轻松了下来，似乎想笑，但又好像笑不出来，又或者想抱抱我，但是也没有，好像我这样的回答她早已经料到了，但是当我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却让他感到了无所适从，或许在这之前，她为我这样一番话设想了很多种回答，或是好的，或是不好的，但是当我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这些都忘了。
她平平的看着我，眼中既无欢喜，也无伤怀，很平静的一双眸子，三千柔情，尽敛其中。
似乎眼睛花了花，视线变得有些朦胧，恍惚之间，姑姑皱痕深嵌的脸上似起了一层轻微的涟漪，柔光一现之间，似乎有一双手将那些褶痕逐渐的拉平，干瘪犹如树皮的皮肤也迅速的红润起来，变得粉嫩又俏丽；而那一头白发，也如同浸入墨中，迅速的变得黑亮柔顺。
只是几个眨眼，眼前那个白发苍苍已至垂暮的老妪已消失不见，除了这一身血衣，她和以前完全没有任何的变化，那个俏丽无双倾城绝世的姑姑又回来了！
姑姑看着我，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为我擦了擦脸颊的泪，唇齿轻启，说话间，露出一丝很浅的笑容，“我有点疲，想歇一歇。”
我抓住姑姑的手，捏在手里，眼泪不争气的又流了出来，强勉一笑，语中带悲又带喜：“好，心儿搀您，只要您不离开心儿，不丢下心儿一个人，什么都好！”
那又哭又笑的模样一定很丑，但是这个好像也不重要，虽然我并不知道姑姑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不过我似乎离姑姑身上成堆的秘密不远了，经历了这样一场惊变，姑姑如若再瞒着我，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姑姑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几天下来，连门也没有出过，有意或者无意之间都在回避我，其实我也知道，她回避的并不是我，而是在回避自己身上那些不愿意对我说的秘密。
而我在这个时候并不着急，因为我知道，姑姑这回想躲是躲不过去了，她告诉我已经是必然，我只是每天都悉心的照顾她，递茶递水，扫扫雪。
其实姑姑根本用不着人照顾，她伤口愈合之快简直骇人听闻，身上所有的伤在不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完全的愈合如初，连疤痕都没有，我之所以每天在她面前转几圈，为的就是想提醒提醒姑姑，那天在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以姑姑的智慧自然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但是她也没有挑明，也不提那天的事，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心照不宣的僵持着，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坚持不住的那一天。
这天，我将山顶的砚石拿到山下换米食，一到小镇，便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总是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仔细一感觉又感觉不到什么，等到了砚台店，见到掌柜，竟没想掌柜嘴脸一换，变得无比的热情和欢喜，像是见着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样，将我拉至后院凉亭，叫跑腿的伙计搬来不少的茶水点心，而伙计见到我也是一副激动澎湃的模样，不停的对我拱手打揖，态度无比的恭敬和虔诚。
我感觉屁股地下的垫子上有根针，实在有点坐立难安，这时就见掌柜过来，揖了一礼，恭敬道：“心儿姑娘，在下这里向您讨教个事。”
我咬着牙，心里有点犯嘀咕，这是要向我打听什么程度的事才值得他们对我如此？本想说声抱歉，但受了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平日掌柜对我也颇有照顾，一口回绝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就轻轻点头，“您说，但凡心儿知道的，定倾腹以告之。”
掌柜脸上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很神秘的问我：“心儿姑娘，前两日，你们青砚山山顶金龙盘旋之神迹，可有见过？”
这句话实在是让我有些凑手不及，我原本以为会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想到就是这个，但是这件事事关姑姑，必须谨慎，不过看掌柜和伙计这样子，撒谎肯定是不可能的，他们在山底隔着这么远都已经看见了，我一个就住在青砚山山顶的人没见过……也不再道理逻辑之中。
我立即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看见了？”
掌柜连连点头：“那能看不见吗？那么长一条金龙，还有血红色的云，小老二活了这小半辈子，哪里见过这等神迹？”
他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又侃侃而道：“那金龙出现的时候，整条街的畜生都疯了，咬伤了好几个，话说也是，这小小的畜生哪里受得住神龙的神威啊，就连我们这些人也都感觉心口沉闷，吐息不易，如今青砚山出现神龙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山在大家的口中已经成了仙山了，很多人慕名而来，想再观神龙一面，而我这里用青砚山绝顶之处的砚石制出的砚台借着仙山之名能贩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