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提着我的包裹迅速的向城门内跑去,一副慌张的样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的朝他跑去的方向喊道:“我的包裹!”
抬脚便想去追,刚一动,守城的几个卫兵便架起了勾戟立在我面前,喝道:“退回去!擅闯者死!”
这声怒斥吓得我连退两步,险些没去拔藏在身后的禹苍,真的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西坠的红日已完全沉入地平线,隆冬的冷风直扑过来,让我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不大一会儿,城楼上响起了沉闷的钟声,紧接着,一队人马拧着长戟从城门之中行出,守城的卫兵开始换防,面前挡住我的卫兵也撤去了勾戟,瞪了我一眼,喝道:“还不快滚!”旋即便列队飞奔进入了城中,厚重的城门被十余个卫兵合力推动,伴随一声沉闷的声响紧紧的合上。
新来的卫兵和之前的一样,看起来都不和善,手中长戟朝我面门一指,嚷道:“城门已经关了,明日再来吧,快走!”
说着,伸手就要来推我,我心里憋着一股火,右手下意识的就摸向了藏在身后的禹苍。
就在这时,紧闭的城门之内忽然响起一串烈马急奔的声音,同时有人在高声的叫喊着:“开城门,快打开城门!”
卫兵一阵骚动,我刚触碰到禹苍的手也立即收了回来,双目移向紧闭的城门。
刚刚才关上的城门被拉动,还不等城门完全拉开,一匹黑色的骏马便从门缝中直冲而出,一路狂奔到我眼前,缰绳一勒,随着一声急促又高亢的马嘶,骏马高高的扬起前蹄,在我跟前稳稳的停了下来。
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盔甲的中年男子飞速的从马背上跃下,打量了我一眼,转身对身后的卫兵喝道:“都退下!”
卫兵领命,齐诺一声纷纷退下,回归本位,中年男子回过身,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军卒粗鲁,望姑娘莫要介怀。”
看得出来,这身着盔甲中年男子是戎马之人,习惯了疆场之中的杀伐,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不适应,脸上的笑容都是硬挤出来的,这样的笑容虽然僵硬又尴尬,但也并不做作,比那些阿谀奉承的宵小之辈看着舒心多了。
我收起警戒的心,回了一礼,“将军客气!”
他朝我伸过手来,手掌摊开露出一物,对我道:“这东西可是姑娘的?”
我看了一眼,那是许扬来青砚山时送于我的那块用木头做的令牌,上面刻有一个羽字,便点头,“这东西的确是我的。”
“那便是了。”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逐渐的舒展开,不再那么生硬和尴尬:“前些日子王城里下来一道旨意,说是过段时间会有人持赤羽令前来王都,让在下在此等候,起先在下还有猜疑,现在想来是在下愚昧了……”
他躬下身子,双手将那块木头令牌递到我面前,他一身盔甲,是个驰骋疆场的武将,这一文臣才有的谦逊礼仪看起来很有几分违和。
秦国律法一向以军功论封赏,能在王都禁城里担任守城一职,身上必有赫赫军功,这样一个人能对我一个平民女子行这样的礼仪,持这样谦逊的态度,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虽知我能有这样的待遇绝大部分要归功于这块赤羽令,但被人尊重礼待的感觉实在很开怀,不过我还知几分廉耻,并未到得意忘形得地步,也赶紧躬身,伸双手接过赤羽令,道:“容小女子冒昧,不知将军为何猜疑?”
他道:“赤羽令跟王上是形影不离的,王上能将此令送与他人,这……”他笑了两声,“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如今见到此令,方知王旨无戏言啊!”
我有些惊愕,看着手中的这块木头,虽然许扬对我说过赤羽令在秦国有着怎样的地位,但那个时候我并未到过秦国,也未享受过赤羽令给我带来的任何一点好处,如今真真的体会到了,才知道这块木头的分量是有多重。
正说着,从城门之中又跑出一个小兵,手里拧着我的包裹,是之前拿走我包裹的那个人,他一双脚自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到这个时候才赶回来,数九的隆冬里竟跑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当真不容易。
小兵将手里的包裹交到面前中年男子手里,男子接过,转手便递到我面前,道:“这是姑娘的包裹,姑娘看看,可有缺少。”
包裹里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有一件却是姑姑交于我要我亲手送与秦王的,这算是我这个包裹中最重要的东西了,即便是赤羽令也比不了的。
当即查看了一遍,一应物件都无缺损,便向面前的中年男子说道:“不知今日小女子还可进城否?”
他赶忙回道:“这是自然。”
说着便让开一旁,将我往城里领,“姑娘请随我进城!”
我对他回了一礼,便抬脚向城里走去,中年男子在前带路,天虽未黑,但格外阴沉,城门洞里一派肃冷幽暗之气,身后城门再次稳稳的合上,在幽暗的城门洞里传来一阵低沉浑厚的闷响,浑然的回音经久不散。
走出幽暗的城门洞子,眼前赫然撕开一片光亮,因已至暮时,未曾飘雪的秦王都里一片寂然,街道上人影三两,一片萧瑟,中年男子一路引领,未过多时便在一间驿站停下脚步,站在驿馆院门外,隐约能听到马厩里烈马低低的嘶吼声。
中年男子躬身道:“此间是王都驿馆,供列国往来使团落脚下榻之用,现时已至日暮,在下不便带姑娘进宫面君,还请姑娘在此委屈一晚,待明日一早,在下再来带姑娘进宫面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我回礼,道:“将军客气,小女远来是客,悉听吩咐便是。”
他微微一笑,便抬脚迈入驿馆之内,有馆吏过来迎接,领着我们进入后院。
此处是供各国使团暂居之用,宽敞自不用多说,过了大门,便是一处小院,颇有几处景致,随馆吏绕过小院石径,进入一处回廊,一路曲折蜿蜒,拐过一处转角,眼前赫然一亮,假山池水,楼阁亭宇,错落有致的在眼前展开,灰蒙蒙的天色如一块幕景,将眼前的一切晕染成空濛的水墨丹青,极富诗意。
看惯了青砚山大自然造就的云遮雾绕,缥缈如画,如今瞧着这微末之地的微景园艺倒别有一番异样的风景,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似乎连心境都变得柔和儒静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身侧的中年男子,笑道:“都说家有无底蕴,不能单看门脸,得在入门之后才能评判,此间虽是驿馆,但无论布局,归设,园景无不处处彰显秦国待客之礼和浑厚的国力,小女子早就听闻秦之强盛犹胜于九州列国,如今真正踏入秦之大门,方知远扬之名并无虚假,实在钦服!”
听了这话,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微笑,语气显得很谦逊的说道:“姑娘过誉,咸阳城里大大小小的驿馆不下十处,用处也各有不同,有兵驿,信驿,馆驿,以及供各处学士能人投秦所设的学驿等等,虽然用处都是供暂居休憩之用,但因所面对的人群不同规模也大不相同,此处是供列国使团之用,关乎大秦在列国使团乃至于在天下的颜面,故而铺张一些,别处驿馆与此间却是万万比不了的。”
我连连点头,这间驿馆面向的是列国使团,挥霍铺张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我微微一笑,表示理解,一路走过幽静的池水小径,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楼阁,隐在重重假山之后,有几棵松柏挺立,颇为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