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吩咐完,便疾步向店门走去,探出个脑袋四下望了望,随后从一边的货架上拿出一块歇业的牌子,挂了出去,而后又迅速的拿出木板将店门合上。
我们跟着那个伙计,一路来到布坊后院,这里是一片不大的荒地,成堆杂物没人搭理,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那带路的伙计在荒院中停下脚步,转身对我和黍羽打了个揖,道:“两位贵客请稍待片刻。”
我和黍羽点头,就见着他径直向一面围墙走去,用手在墙面上费力的一推,一整面墙上随着他的推动竟从中间整齐的裂开一条缝来,随着这条细缝越来越大,逐渐的露出一方小小的石门出来。
推开石门之后,伙计便站在一旁,对我们再次行礼,“两位贵客,请。”
黍羽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脚步一迈,踏上雪地走进了那扇石门之后。
我和随行的男子紧随其后,跨过那道石门,入眼处竟是几座矮矮的假山,几堆假山之间有一条很窄的通道,这里像是不常有人走动的,两侧假山怪石的沟壑里满是枯死的荒草和积雪。
穿过这条假山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的园景在眼前赫然展开,粉红的梅花栽满了院子,花事繁茂得像是迈进了艳春的花海里,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从梅林之间穿过,蜿蜒到庭院的另一侧。
有空灵的曲调琴音从梅林花海的另一边传来,带着女子娇柔的低语和欢笑,悠悠然的,似踏进了一间镜花水月的幻境里。
“这里就是梦云苑?”
随行的男子点头,到了这里,也就没有了那些顾忌,恢复了正常的音调说道:“布坊与梦云苑并不在一条街,但它们的后院却只有一墙之隔,此处便是梦云苑的后门所在。”
(看过琅琊榜的就知道这种设计,靖王府和宗主的苏宅就是这样的格局,这里算是借鉴了。)
黍羽感叹道:“当真是好手段,看样子你昨夜的确没爬上别人的芙蓉榻,功课做得很足。”
那男子一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将军军令,属下怎敢拖沓,属下前去追您的时候,已经告知这里的人,他们就在昨夜我们和梦云苑的主人定好的地方等着两位将军。”
“好,你带路。”
男子诺了一声,领着我和黍羽走上那条鹅卵石小道,从梅林花海之间穿过,在小道的尽头是一间木楼,共三层,刷着鲜艳的红漆,每一层的飞拱房脊之上都披上了皑皑白雪,粉色的瓣梅花许是被寒风带了过来,嵌尽房脊的积雪里,纯白之中凭生几点嫩红的点缀,配上大红的木楼,在处处都是雪白一片的景色里极为夺目。
刚行到木楼前,一男一女两个人就迎面走了过来,男的模样敦厚,看上去颇有几分老实,着一身青衣,一头黑白相间的发丝既未束,也未冠,只是直直的披在脸上。
而那个女人却是显得格外美颜,身姿高挑,腰如细柳,行款步挪之间自带有一种艳气,白皙无暇的脸上,一张小嘴显出如红血般的颜色,一种火辣和性感妩媚并存的感觉在她这张小嘴唇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另外最令我注目的,是她身上的那袭红裙,大红的深裙上用黄色的丝线绣着一对团凤,团凤以各色丝缕着繁花梧桐为配绣,那一副团凤随着她的脚步移动,似展开了凤翼绕着梧桐翩然而舞,仿佛活了过来,绣工之精湛,布局之巧妙,世所罕见。
他二人来到我和黍羽面前,报上名讳,深深一揖,“属下卓苒,庚娘,与两位将军见礼。”
黍羽把那种上位者的姿态做得很足,俊秀的脸上冷若寒霜,一副板正的样子很自然的就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这让四周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肃穆又凝重起来,让人不自觉的把自己的呼吸都压低了一些。
黍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抬了抬手,示意他俩起身,而后便问道:“谁是梦云苑的主人?”
庚娘前行一步,声音听着有些妖媚,“奴家便是。”
又转向一旁的卓苒,卓苒立刻体会过来,道:“属下是庚娘对外的信使,一些外面带不来梦云苑的消息或者梦云苑不方便传出去的消息便是由属下传递。”
黍羽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屋谈。”
“自然,两位将军请。”
他二人让在一侧,为我和黍羽让开一条道来,我走过庚娘跟前的时候,我发现她正一脸疑惑的把我望着,目光里有些恍惚和闪烁,艳红的嘴唇轻轻的嘀咕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的脚步在她的跟前停了下来,问她:“你在嘀咕什么?”
她自知有些失态,赔了个礼,道:“还望将军恕奴家冒犯之过,先前许扬大人带来的消息里说,此次赴燕的两位鬼骑将军是一男一女,男为主,女为副……公子您……”
我噗嗤一声笑开,“姐姐眼拙了。”
她一听,露出有些呆滞的模样,差异的眼神直直的瞅着我,“您是……”说着,似明白了过来,颦眉一笑,露出一丝囧色,叹息一声,“原来是为俏娇娥……”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卓苒笑了起来,指着庚娘笑道:“枉你还是个吃女人饭的,今日怎就花了眼了?”
被卓苒一说,庚娘脸上那股囧意更深了,我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看在眼里,心里对这个女人生出了一丝钦佩。
以庚娘的营生之计不可能看不出我是个女儿身的,她在欢爱场里混迹久了,每日所见都是情场欢爱,而非血雨腥风,她受不了黍羽这一板一眼严肃又沉闷的性情,但身位下属,又无法向黍羽明言,只是让自己出了个丑,这种压抑又凝重的气氛就随着我和卓苒的这几声笑很自然的就被打破了。
然而她的眼神,动作,语气,无论从哪一点上都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刻意之举,她混迹在这样的场子里,如何缓和气氛,如何调节各方矛盾必然是拿手好戏,要不然以她一个娇柔的女儿身,如何撑得住这样庞大的风月阁?
从开始用脸上露出的疑惑引起我的注意,到后来被卓苒嘲笑时脸上越来越深的囧意,一切都蒲垫得毫无破绽,从我在她身前停下脚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陷进了她布下的局里。
而我之所以最后能察觉到,也是因为自己是女儿身吧,在来这里之前的前一刻钟,我和黍羽还经历过比这个更压抑的气氛,这种感受我记忆犹在,这样的气氛在不适应的人眼里,太需要被打破了。
这种不露声色,让人身陷其中而不自觉的算计,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