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着一个地方,那里正是曦澜别院的所在,他见我看过来,手指便向一个方向移动。
我顺着他的手指移动的方向看过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那里是蓟城的北门。
黍羽道:“从曦澜别院到城北的城门,相距只有两条街,若按照直线距离来算,应该只有不到二里的距离。”
我不太能够领会他话里的意思,只有些模糊的感觉在心里盘绕着,问他:“你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他摇摇头,“不知道,对这个地方,我总有些不踏实。”
顿了顿,又道:“护城河里投入的人手太多了,这让我很不安心,但是早间卓苒一番话将这件事说得头尾兼顾,思量之下也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可常理之处……”
我沉思了片刻,将他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明白过来他不踏实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你是担心护城河一事的猫腻并不在那条河里,他们投入这么大的人力,其实是借着清理护城河的掩护,背地里却对曦澜别院有所图谋?”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吸了口气,良久才道:“这两个地方相距太近,让我不得不朝这个方向想啊”
说着,看向我,道:“还记得在鬼骑的时候,我上将军说的那番话吗。”
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续道:“那时候我说燕丹请魏王至燕,极有可能是放给我们的幌子,那时候只是隐隐约约有这样一种感觉,但如今,魏王不来了,蓟城之内的局势又乱成一团糟,天运府,暗鹰军等等各个诡异的事情连接不断的冒出来,这让我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更深了。”
我看着他一张阴郁重重的脸,问他:“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是……”
他一声冷笑,“既然场子已经铺开了,而我们也已经陷了进去,再说王上的行驾也在步步逼近,想走又谈何容易,而且我燕云鬼骑,从未有过不战而弃的传统,这盘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再回过头来品味黍羽这番话,才发现了一个都被我们忽略掉,但是却关乎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小细节。
既然黍羽已经感觉到我们这一行是被人算计的,但是我们所有人竟然都没想到那一层,以至于这一个被我们所有人都忽略掉的一个很小的细节,葬送了无数人的命运……
(大家猜猜,被黍羽忽略掉的这个小细节是什么,提示一下,不是天运府,也不是暗鹰军,护城河甚至曦澜别院,而是要倒回最最最开始的时候,看有没有聪明的能想到那里去……)
“既然这盘棋已经是到了非下不可的地步,那你有多少赢的把握?”
他坐直了身体,双目平视着我,道:“左右这盘棋的那个人不在我们这里……”抬起头,又是一声长叹,“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等什么?”我问。
“等上将军。”他握紧了拳头,“等韩国境内的暴乱开始,等上将军的大军开拔,进入韩境,等我燕云鬼骑的所有将士开始在韩境收拢集结,等千琚和樊於期他们到来……等王上到达蓟城的那一刻……”
“你是说,能左右这盘棋局的那个人,是上将军?”
黍羽点头,“那是我大秦最大的底牌和依仗了。”
我有些惊讶,“按照你的说法,韩国刚刚被大秦吞并,四野反声犹在,而你们会借着这个机会在整个韩国之内安排一场暴乱,让上将军有借口可以调兵镇压,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此举被真正有心反秦之人利用,而引发起真正的暴乱来该当如何是好?再有,你们要引起燕丹的注意,让他有利刃悬颈之感,那上将军这次调兵绝不可能只有那么一万两万,可能会十几万甚至于几十万的调兵,王上在临行之前虽给了他可酌情调兵的权力,但如此大数量的兵力调动,他手中又没有秦王调兵御旨,一旦动兵,这责任可不是一星半点……若上将军手下将领没有王上的王旨御令不愿出兵怎么办?就算出了兵,可时间和我们配合不上又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若上将军怕了,若他不敢担这种可能会掉脑袋的重罪,若他调兵早了,或者晚了,你……”
他打断我的话,几乎是对我吼了起来,“若上将军真是怎样的人,他就不配穿上千屠万魂甲!”
我这一番话,像是触及到了他心里最害怕最恐惧的地方,他眼里的愤怒和他几乎要将房间都掀起的声音出卖了他装模作样的成竹在胸……
我终于明白他为何整日整日阴着脸的原因了,他心里没底……那股时刻如临深渊的感觉,让他即便没有了冥海混元枪在身边也没办法踏踏实实的睡个安稳觉。
其实,我知道,他相信王翦,这股信任是源自冥海混元枪和千屠万魂甲同处一宗的感应,也是因为他和王翦都有着同一个心愿,而且都在为此不顾一切去拼搏的心心相印……
王翦会派兵的,他一定会,我相信,黍羽更加的坚信不疑,他忧心的点并不在这里,而是我所说的另一件事……
如果他那里和我们这边配合不上该怎么办?
他担心的,是这个。
燕国和秦国之间,相距何止千里,任何消息从这里带回秦国,即便是拼了命也要十来日才能带到,虽然他那夜在鬼骑的时候和王翦约定好了,但是如今的蓟城局势瞬息万变,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毕竟那个时候黍羽可并不知道有个天运府的存在!
可即便是这样,他吼出来的却并不是这个,他吼的是如果王翦真是那怕死样的人,就不配穿上千屠万魂甲……
他在诱导我,诱导我的注意力朝王翦不会派兵那个方向去想,而将那些最可怕的东西留给自己承担……
他这人的心机,真是深沉。
这难道就是统领鬼骑必须要承受的东西吗?永远都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害怕的东西,即便是别人已经察觉到了也要将他们的思绪往其他不要紧的方向引,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由自己一个人来承受,哪怕这些东西自己根本就承受不起。
这或许,就是他以后要教给我的二堂课吧,有点残酷,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