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羽看着他一张裂痕满面,已经没有了人模样的脸,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伸出手,想将他一双睁开的眼睛给合上,尝试了好几次,始终都是徒劳。
他狠狠一拳砸在地板上,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烧了吧……”
庚娘一听,呆呆的看着黍羽,抽了一声,轻轻的问:“不埋了吗?”
黍羽没有说话,我心里知道,他现在一定非常痛苦,替他向庚娘说道:“处理不好,这地方死的,可就不止他一个了,我知道这很残酷,但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庚娘揉了揉鼻子,将脸转向一边,不再说话了。
我在黍羽身边蹲下身子,将那个人手里的东西取下来,递到他跟前,道:“我来处理吧。”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接过东西之后转身离开了。
炙热的真气从丹田之内涌出,将巨大的房间都烘烤得暖了几分,我看着他一副死了依旧还是向黍羽呈递东西的动作,心里好疼……
他只是黍羽在那几十个人中随便找的一个,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
房间里很快传出一股尸体被烧焦的味道,这股味道将我们所有人都带进了可怕的地狱里,连痛快的吸一口气都做不到了。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的身子就只剩下一堆白灰了,整个过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仿佛,把自己给丢掉了,我察觉不到自己是否还存在……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它那么美,如一块璞玉一般晶莹剔透,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是青砚山上的那个蓝心了……
挥了挥袖子,一股劲风卷起那堆白灰飘向屋外,如一场雪一样,撒在梅林的每一个角落,屋子里干干净净,除了那股焦味,连一点渣也没有,就好像那个人他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我们关了房门,来到房中的矮桌前,所有人的心里都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场面,黍羽肯定见过不止一回,他知道,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等待我们的,远比这个,更加让人窒息。
他将那个人带来的东西放在矮桌上,那是一卷白布,里面像是裹着什么东西,鼓鼓的。
黍羽将白布一层一层的揭开,白布之上,用小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而被白布裹着的,是一卷竹简,用红丝系着,上面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兄黍羽,亲启。
黍羽将白布放在一边,拿起那卷竹简,解开红丝之后,轻轻的摊开。
我将油灯往他那里挪了挪,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竹简之上,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燕王喜二十二年,大概这就是在至今八年之前,燕国的督亢一带出了一件怪事。
这件怪事是由一个人引起的,而这个人的名字,叫贺天运!
贺天运原本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家里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敲定了婚期之后,之前的老房子在新媳妇进门之后,就显得不太够用了,于是贺家就开始了筹备婚房。
贺家有一块地,在靠近村子的湾子山一带,动土之后,他们竟在那片荒地之中发现了一座荒坟。
这建房挖出了坟地可不太吉利,但是贺家除了这里,再也没有了别的可以用来建房的地方,因此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口棺材抬了出来,打算一把火烧了了事。
但是这口棺材不知道在土里埋了多久了,腐朽得非常厉害,只是轻微的一动,棺材就整个裂了,从里面滚出来一具枯骨,以及一个青铜所铸的盒子。
贺天运见到这个青铜盒子,以为这里面装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便起了贪心,只将棺材和枯骨拉去烧了,而那方青铜的盒子则背着自己的父母偷偷的藏了起来
当天夜里,贺天运趁着父母熟睡,砸开了青铜盒子,若大的盒子里面没有他所期盼的金银珠宝,有的只有一块锈迹斑斑的残铁。
他有点气急败坏,抓起那片残铁摔在地上,可是他没有料到,这块看起来锈迹斑斑的残铁却锋利异常,就在残铁脱手的那一刹那,残铁锋利的边角割破了他的手指。
而那片残铁在扔在地上的一瞬间,竟然发出了艳红的血色光芒,可怖的血光将整个房间都染成了血红之色,紧接着,那片残铁竟然化成了一道毫光,顺着贺天运割破的手指,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房间里顿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贺天运的父母被这声哀嚎惊醒,冲进房间,却立刻被一道血光所笼罩,紧接着,浑身的血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的抽出体外,化成一股血雾,笼罩在贺天运的四周。
灾难便从这一刻开始,在漆黑的深夜里迅速蔓延,整个村子三百多人在一夜之间,全被那股恐怖的力量硬生生的抽走了浑身的血液,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贺天运,并没有死!
又或许,他其实已经死了,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人了,全村三百多人的血液全凝聚在他一人身上,周身环绕着的血雾足有十丈方圆,他每走一步,浑身都在滴血,每走到一个地方,便是血洗,将一寸寸的山河变成修罗血域。
短短十余日下来,他身上环绕着的血雾已不知道庞大了多少倍,他走过的土地都被那团血雾染成血色,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他一路北上,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知道他到过的地方,都成了炼狱。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北上的脚步,那些要挡住他脚步的箭雨穿过他的身体,几乎都将他射成了筛子,而他的脚步,依然还是向北……
这个时候,人们才明白过来,他已经不是个人了……
事情越来越大,但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已有数千人被抽干了鲜血,变成了干尸。
他要是再继续往前,就要到燕都蓟城了,这事情,一下子让坐在王庭高处的燕王喜感觉到恐怖和可怕了。
那个时候负责处理贺天运这件事情的人,便是如今的燕国太子,燕丹!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