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沧茫寻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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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冲天香阵(四)

七日转瞬即过。岑含内功已有根基,加之左空医术精绝,这七日下来竟已好了大半,便是岑含自己也大为意外。这一日早早起了床,练拳之后匆匆用过早饭,便赶往城西林子。吕纯阳久居世外,不耐都市繁华,在左家住了两日便自行离去,临去前嘱岑含莫忘习剑之事,转眼约定之期已至,岑含出了西门,不觉加快步子,一路飞奔,片刻进了树林,却见吕纯阳已在闭目打坐,岑含不敢惊扰,只是恭身立在一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纯阳方缓缓睁眼道:“一个时辰等得可有些不耐?”

岑含摇头。

吕纯阳微笑道:“自你进这林子贫道便已察觉,所以未动者,是看你定力如何。不浮不躁,根基不错。”

岑含微微欠身道:“不敢。”

吕纯阳起身道:“你可看出什么?”

岑含道:“道长打坐时气息悠长,若有似无,晚辈佩服。”

吕纯阳淡然道:“你且说说,打坐是为何?”

岑含微一思索道:“打坐者,松身练气,运转周天;以便休养生息,强身健体,积蓄功力。既是练武,也是摄生。”

吕纯阳颔首道:“此乃大道之基。打坐也罢,练拳也罢,不过是手段。所求者,是以人身悟天道,体而察之,推而演之,乃至无时无刻不顺合之,方能致用而自身受其益。”

岑含喜道:“晚辈受教。”

吕纯阳微笑道:“言归正传罢。”说罢抽出背后长剑,递与岑含。随后右手一拍,竟从身后树上拍下一根枝干,左手轻轻一捋,将岔枝与树叶去尽,便成了一根与剑长短仿佛的小短棍,直看得岑含目瞪口呆。

吕纯阳道:“这纯阳剑乃是贫道融生平所学之剑法与丹法而创,以合天道为根本,以三圆为纲,贯穿六部,九字为要,诸式之用为法。所谓三圆者,乃是‘穿连手圆,屈膝步圆,旋转腰圆’,以求无处不圆融;六部者,肩、肘、手、胯、膝、足也,此六处相合则周身合;九字者,为‘心、意、气、力、动、活、沉、柔、灵’,亦是运剑之要,不可大意。行剑之时,步当轻盈,悬足踩步,有仙鹤之姿;气当沉下,落于丹田,有灵龟之态;此二法效仿万物之寿者,有延年益寿,修身养性之功。”说罢以树枝为剑,一招一式演练起来。岑含只觉他剑走处似是平平无奇,毫无特别之处,然细看之下却又极轻灵,极沉稳,极圆融,隐隐然有大气象,练到入神处,天地万物竟似都随着剑式而动。岑含习武虽有数载,何曾见过这等功夫?不禁为之变色。不觉吕纯阳一趟剑法演完,兀自意犹未尽,只觉余音绕梁,荡气回肠。

吕纯阳缓缓收势道:“如何?”

岑含微微回过神来,苦笑道:“真是望尘莫及。”

吕纯阳微笑道:“凡事循序渐进,不必强求,久之功自成。有师而练功不成者,多是半途而废。只要日日练习,终有一日,你必不逊于贫道。”

岑含心中一震道:“晚辈记下了。”

吕纯阳点头道;“还有一事,练剑务须求自然顺遂。然世人多有误解,以为舒服便是自然,实则大谬。自然者皆在于规矩之中,守得规矩而至无处不合于规矩,方是求得自然顺遂之法门。切记。”

岑含正色道:“是。”

吕纯阳道:“好,且将剑式先学了。”说罢以树枝比划起来,岑含在一旁看得极是细致,然纯阳剑全然不似岑含之前所学,剑法之中并无太多细节,只是规矩极为森严,半点折扣也打不得,岑含初时见他剑法松柔顺遂,不料学起来难如登天。一日下来虽学了十余式,却无一招真正合于规矩,不禁苦笑,颇有些自嘲之意。

吕纯阳看出他心思,哑然失笑道:“有道是‘大匠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若你甫一学剑便能熟练规矩,岂非圣人?练即为师,一日练便有一日功,时日久了自然由熟而巧。”

岑含心中豁然,笑道:“瞧我傻得。”

吕纯阳微笑道:“你这是痴了,痴者必有大成就。”

天色将暗,二人各自散去。岑含望着吕纯阳背影消失于林中,不禁有种奇特感觉,感觉这道人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门,但这门后有什么却无从得知,唯有自己亲身探索。伫立良久,终于转身回城。

第二日复又跑到林中学剑,一日下来,又学了十余剑式,如此往复,到得第九日,终于学完。然于规矩而言,不过做到十分之一二,纵是如此,也费了岑含不少气力;而后熟悉诸式用法,又费了几日。

这一日,岑含早早来到林中,见吕纯阳未到,便独自找块空地练起剑来。初时尚显生涩,待走了七八个剑式,便熟练起来,虽谈不上自如,却已能大致守住法度,进退攻守颇为从容,一趟剑走下来,稍有疲累,却是神清气爽,更觉剑法之中似有一种循环不息之神意,令人欲罢不能。正自出神,忽听有人道:“区区十余日,练到如此,已是不易了。”岑含侧身看去,正是吕纯阳,一如平常,只是腰间插了一把伞。

岑含望着他腰间那柄油纸伞,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吕纯阳微笑道:“这些时日,你的剑法也已学得差不多,贫道已没有什么可教你,往后便看自己啦。”

岑含恍然道:“道长是要走了么?”

吕纯阳轻轻点头道:“你来。”二人缓步走到林边,吕纯阳笑道:“聚散无常,各凭天意。你需记住:恪守规矩,平心静气,乃是此剑修炼之不二法门。他日大成,不仅可除你心魔,更可借天地大势,万物皆为我所用,到此地步,方识大道。今日正好有风,贫道便以这御风之法为临别之礼。”说罢展开油纸伞,适逢北方有风,吕纯阳轻轻一跃借风势而起,那伞便如有灵性一般,微微起伏了两下,便稳稳飘向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