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友叹一声道:“有时候,绝情比无情更难,你不会明白的。”又转向陈议员,“你苦心积虑要将鲁班邪教取而代之,现在机会来了,我们都是你可以利用的棋子。”
陈议员嘿嘿一笑,点头说:“有来兄相助,这事好办了很多,走,上我的别墅详谈。”
陈议员不敢再回镇中的家,便在前带路,众人急匆匆地赶到镇西北的一处隐秘宅子,宅子是传统的四合院结构,掩映在草丛密林之中,门前有一方小塘,水面上浮萍点点,莲花飘香。进到院内,有十多个房间环列四周,院内一张大桌,可容几十人同时使用。正北大厅内,供奉着鲁班仙师像,青烟缭绕下,无数黄纸符咒散落一地,白墙上血迹斑斑,已有些年景,早成暗红色,从血迹的线条来看,貌似破指取血画成,画成各类怪异图案,层层叠叠,已变得凌乱不堪,毫无章法。
陈议员制止住其他人,带着来友、公输然跨入大厅。室内阴冷无比,公输然全身颤栗起来,眼前浮现出无数张牙舞爪的鬼怪妖魔形象,耳中又传来无数絮絮叨叨的声音,空灵得让人觉得飘浮起来,在一个一无所有的世界里飘落,飘落……
来友说:“这是你的练功房吧,从血迹来看,你很用心哪,不知练成多少法术了?”
陈议员惭愧地说:“我天资愚钝,纵然日夜苦修,也只练得五成,再无进步,几十年了,唉——”
“五成?已经很不错了,巫彭山上那伙人也不过练到六成法术,血统不纯,再怎么辛苦练习,也是没用的。”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狂呼声,来友与陈议员急忙转身,只见公输然双手抱头,正竭斯底里地尖叫。来友大喜,一把拉过他,强行让他跪倒在鲁班仙师像前,磕下三个响头。他悲怆地说:“祖师爷,我用十几年时间守护的人没有错啊!”公输然尖叫声越来越惨烈,他惊惧地望着鲁班仙师像,鲁班左手捧一座小殿堂模型,右手握一柄斧头,头绑高髻,颌下长带飘飘,神态安详,慈眉善目,但公输然却觉得狰狞恐怖,他感到一股神秘诡异的意念正注入他全身,不仅要俘获他的灵力,还要操纵他的肉体,而这一切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被父亲公输龙灌输的意识中需要躲避的恐怖力量。
陈议员也跑过来,与来友一道摁住公输然,他急不可耐地划破公输然的左手食指,用一只瓷碗接住鲜血,来友再取来黄纸,画下一道符咒,对鲁班仙师大呼:“祖师爷啊!今日你的玄子玄孙公输然要回归正位啦!”祷告完毕,将符咒放在瓷碗中烧成灰烬,与公输然的血水合成一碗,注入温水,手指在水面划出一道符,再取出几滴水撒在鲁班像上。公输然顿觉鲁班仙师像飘忽起来,无数魑魅魍魉在烟幕中呜哇尖叫,形状之恐怖,足以使人心胆俱裂。黑巫术正是要操弄人世间的痴怨慎恨为己所用,公输然看到的便是这些怨气集结成的脏东西。陈议员一把扼住公输然的脖子,就要给他灌血水。公输然惊恐万分,竭力反抗。
这时,高若凌跳进房间,大喝:“住手!”
来友、陈议员一怔,回头望着她,她说:“你们是不是在逼迫他拜师?来友爷爷,他不是你的孙子么?你忍心让他成为你这种人?一生孤苦伶仃么?”
来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松开了手。公输然一掌打翻血碗,发疯似地冲出了大厅。
高若凌追过去,两人来到四合院不远处的草地上坐好,再也不敢回去。室外一片幽暗,虫鸣若市,远处的鲁班镇灯火通明,呐喊声声,该是鲁班邪教在追捕纵火之人吧。
四合院内,来友情绪极为低落,他与众人坐在院内木桌前一言不发,倒是杜乾坤与温子菡的斗嘴声十分热烈。罗依苒、刘夏逼视着来友,气氛十分怪异。来友明白,几十年的恩怨纠缠是无法逃避的。他开始说起往事来。
来友民国时期出生于四川泸州一个偏远小村,年轻时像每一个普通的农民子弟一样,忠厚老实,但他的父母希望他摆脱农耕生活,将他托付给了同村一位浑号四麻子的木匠学艺。这名木匠平时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但门路挺多,竟能混得衣食无忧。在那个人人挨饿的年代,这已算令人艳羡的生活了。来友跟了他一年,渐渐发现他来钱的途径。四麻子不知在哪里得到了几页《鲁班书》残卷,苦心钻研后,学会了一种法术,专在主人家修房起梁时使坏,埋下隐患,事后再要挟主人获取钱财。
民国时期的民房,一般为双层,一楼为人起居所用,二楼很低矮,为藏风纳气,堆放杂物之所。民房大多造成并排三间,也有五间的,中间为堂屋,两侧为卧房,像厨房、厕所等则是附属建筑,另外择地建设。民房房顶以木条为支架,上铺青瓦遮挡风雨,由于屋顶都是中高边低设计,用于倾泻雨水,而横梁位于房屋的最高位置,它便成为了房顶及堂屋左右两面高墙最重要的承重支柱,所以民间说横梁安,则房屋安。正因为横梁十分重要,所以在修房起梁时禁忌很多,《鲁班书》记载起梁要避四煞,分别为鲁班煞、斧头煞、刀砧煞、木马煞,要避各种煞气,就需躲过特定时辰起梁,如避鲁班煞要求春忌子、夏忌卯、秋忌午,冬忌酉。但一些无良木匠由于主人家招待不周,会故意犯煞,为房屋留下隐患,轻则儿孙犯病,重则家毁人亡。
四麻子为人更加阴诈,不论主人家招待好坏,一律犯煞,待主人家有人发病时,再去医治,获取重金;有些主人家发病是因为其他木匠所为,他也可医治。这样一经传开,四麻子倒成了救死扶伤的好人了,不过方圆百里之人也都不敢再请他修房了。于是他带着来友走南闯北,到一地吃一地,吃完就走,一有几个闲钱就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来友也是个机灵人,他白天学艺,晚上偷看四麻子的几页残卷,他天资聪颖,似乎对《鲁班书》有一种天生的领悟能力,各类符咒一看就通,不过一年,修为就胜过四麻子了,但他担心师父责骂,从不表现出来。
这一天,他们游历到湘西一带,听说村中一户刚建新房不足三月的人家的女人生了怪病,下体流血不止,无论如何疹治,病情都不见好转。四麻子一听,意识到病情可能跟建房的木匠有关,于是计上心头,拉着来友屁颠屁颠地赶到这户人家里。
来到主人家门前,他们也不进去,装成无意经过的样子,突然惊诧地望着这座新宅,口里念叨说:“怪啊!怪啊!”连说几声,等到主人疑惑地看着他们时,四麻子唉声叹气地摇摇头往前走去。
男主人被他神情迷惑,追出来问:“这位先生远道而来,不如在家中吃完午饭再走?”
四麻子暗喜,但眉头依然紧锁,回头说:“你家这个门不好进呐!唉——”
男主人更加确信他是一位高人,追问何故。
四麻子说:“这座房完工不足三月,但煞气阵阵,恐有巫人作怪啊!你家里最近发生什么古怪没有?”
男主人闻言如遇天神,倒地就拜,将他老婆的病情一一说了,请求四麻子出手相救。四麻子畏难,执意不肯,后经男主人苦苦哀求后才心里偷笑着答应下来。三人进房一看,女人床上血迹斑斑,发出一股腥臭味,女主人面黄肌瘦,命不长矣。所谓病急乱投医,这些天男主人四处求医,得了无数药方子,家中堆放着大量药材,日夜调补,可女人就是不见好,家中的钱财差不多散尽了。
此后几日,男主人四处求借,每天好鱼好肉招待四麻子。四麻子从未见过这类病症,他已试过各种解煞方法,一直无效,他自然不说,想着能混几天就多混几天,解了口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