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伶尚且如此,女伶的遭遇就更可想而知了。
在古代,由于封建文化对优伶婚配的限制,大量女性优伶的情感受到了极大的压抑。前面引述的杭州女伶商小玲在演《牡丹亭·寻梦》时仆地气绝,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牡丹亭》中杜丽娘的爱情追求引发了她那郁积已久的内心情感。据说商小玲曾有一个意中人,但由于种种的限制而难以向对方诉说内心的痴情,结果郁郁成疾,这郁积的情思一旦在《牡丹亭》的规定情境中得以引发,便摧残了她那本已赢弱的身心。这种舞台上的自我体验无疑是现实生活中压抑的情感所导致的。
古代女伶的生活颇为不幸的,她们的婚姻选择仅有两条途径:一是嫁与乐人,在风尘中共度艰难的日子,二是被贵客豪门纳为侧室。更为可悲的是,这些充当妾媵的女伶大都没有善终。我们仅以《青楼集》为例,《青楼集》记载的女艺人被人纳妾的并不在少数,但结局都非常悲惨:汪怜怜削发为尼,李真童沦为道士,王奔儿流落江湖,李芝秀后做妓女,更多的则是重操旧业,如顾山山,天然秀等都复归乐部。就是当时艺坛独步的珠帘秀最终也只得嫁给了一个钱塘道士。更有甚者,那些沦为道士尼姑的女艺人,也难以安身,元代京师名伶连枝秀晚年做了女道士,流落到松江,欲于东门外化缘造庵,当时松江人陆宅之竟写了一篇极为下流的募缘疏文,揭其创痛,进行讥刺,结果疏文一出,远近传为笑谈,连枝秀只好飘然入吴,后不知所终。元代女艺人樊事真“余篦刺目”也演成了一场颇为悲痛的惨剧:樊事真曾与文士周仲宏相爱,后仲宏回江南故里,临别时,设饯于京师城门外,周嘱托樊事真别后自重,等待他回来。樊事真洒酒于地设誓道:妾若负君,当剜目以谢君。但不久,事真的母亲贪财硬将她嫁与权豪为妾,等到周仲宏回来,樊事真不忘前盟,竟抽出金篦刺瞎了左眼,一时血流遍地。
女伶不仅要以技艺娱人,还要以色相来取悦于人,那些宫廷、家乐中的女伶更是主人的掌上玩物。曹魏时期,魏武帝曹操喜好音乐,常有优伶伴伺左右,建安十五年(210),曹操在邺都(今河南临漳县西)筑铜雀台,酣歌宴舞,集中了一大批优秀的歌舞女艺人,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曹操在临死时留下遗嘱,要把陵墓修在邺城西的山岗上,并让女艺人住在铜雀台,每月十五日设帐祭奠,面向陵墓表演歌舞,平时还得常常顾盼遥望。这些色艺佳绝的女艺人,以青春妙龄陪伴着这一具枯尸,终身囚禁,以歌舞娱尸。这种悲惨的命运曾打动了不少后世诗人的心灵,留下了众多咏叹“铜雀伎”的凄艳诗篇,唐人罗隐《铜雀台》诗曰:“强歌强舞竟难胜,花开花落泪满缯,只合当年伴君死,免教憔悴望西陵。”这种痛苦的苟活真还不如一死了之。与“铜雀伎”相似,唐代也有许多“陵园妾”和“上阳宫人”,在这些“陵园妾”和“上阳宫人”中,有不少就是被抛弃的宫廷女艺人,一旦年老色衰,便终身囚禁,其悲惨的境遇不难想见。
生活在古代社会的女艺人,地位是最为低下的。清代戏曲家李渔说:“天下最贱的人,是娟优隶卒四种,做女旦的,为娼不足,又且为优,是以一身兼二贱了。”女伶在中国古代所遭受的正是这双重的歧视和迫害。无疑,这种迫害和歧视给女伶带来了沉重的情感压抑,她们把这种压抑的情感融入到了艺术的创造之中,借艺术来宣泄其内心的幽怨。白居易在浔阳江头,不正是通过声声琵琶而摸捉到了琵琶女内心强烈的怨愤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