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传
6458300000013

第13章 溪(6)

所有的目击者都说,在公务接待场合,这位衣着及其朴素的27岁的总司令一向从容不迫,保持着尊严和自然,同时又懂得与每个人保持距离。他几乎比他接待的每个人都矮,但他从不故意踮脚挺身。相反,每个与他交谈的人都微微弯曲身子,这个小动作使他们一开始就处于求助者的地位。就这样,不仅现在,而是整个一生,他都从一个先天的缺陷中获得好处,其最后的心理效应难以估量。“此人如果不死于战场,”当时一个拜访过他的人写道,“那么四年后他要么被放逐,要么就坐在王位上。”这个预言只差了三年。

作为时代的学生,波拿巴知道如何成名。他身边有一位老练的记者,是历史上首位新闻处长,他懂得如何替他造势,以对付巴黎的督政官们。波拿巴深受普鲁塔克的影响,知道谁才能真正让普通人名传后世。他常常把意大利的诗人、历史学家、学者和艺术家请进芒泰贝洛宫。早在前一年,在进入米兰几天后,他就在处理繁忙公务的同时,给一位着名的天文学家写了如下令人惊讶的文字:

“科学尊重人的创造精神,艺术美化世界并把伟大的事迹传诸后世。在一个自由的国家里,它们必须受到特别的保护。所有天才人物、所有学术界的名人都是法兰西人,不管他们属于哪个国家。”在此之前,这些人不得不深居简出,如今提倡思想自由,再也没有了禁锢和暴君,他们可以聚集在他这里,表达自己的愿望。谁若想去法国,将会在那儿受到热烈欢迎,“因为法兰西人民宁愿获得一位伟大的数学家、画家或其他类似的重要人物,也不愿得到最富庶的省份。公民们,请把我的这种感受告诉米兰的名流们!”

他派了一位小小的公使随员——这位随员与大多数同行那样无须动脑,无所事事——去部队,负责记录意大利各小国的收藏物。之后,他会在条约中替巴黎索要其中的珍品。

他请专家替巴黎音乐学院抄录能够搞到的所有意大利音乐作品。他写道:“在所有艺术种类中,音乐最能影响人的激情,因此立法者应特别加以关注。一首大师倾情创作的交响曲能够触动人的情感,其影响力远远超过道德教育书籍,后者虽能说服理智,却无法改变人的习惯。”成为法兰西学院院士后,他把这一头衔印在所有公务信笺的头上,并说:“今后,法兰西共和国的真正力量必须表现在:每一种新思想都属于它。”私底下他则说,士兵首先必须认为统帅比他聪明,比他有知识;而法兰西学院院士这个他不明所以的头衔,恰恰最能令他对统帅产生敬意。

这一切表明,波拿巴不仅仅是个政治家,而且还是个天生的统治者。他的每一个表情,他所说或所写的每一句话,都力图使自己的人格在民众中产生传奇效果。若私下与知心者在一起,他就会敞开心扉。

“他的个性中有一种令每个人钦佩的力量。”当时就已有人敏锐地指出,“虽然他……举止和表情有时甚至有些笨拙,但他的天性、目光和言辞中有着发号施令的威严。每个人都对他俯首听命。在公众场合,他更是尽力加深这种印象。与亲朋好友在一起时,他则表现得随意、舒适,甚至有些亲密。他喜欢说笑,而且这些笑话有趣而得体,从不伤及别人的尊严。他经常参与我们的玩笑。工作中他驾轻就熟。当时他的时间并没有严格的安排,休息的时候谁都可以接近他。但他一个人待在办公室时,则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打扰,不管他的地位有多高……与所有用脑紧张者一样,他需要大量的睡眠,我经常见他在床上睡10至11小时。如果有事需要叫醒他,他毫不在意,事后再补睡;有时预见到接下来的时间会比较辛苦,他也会采取提前多睡的办法。他有一种可贵的能力,随时随地都能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他喜爱高强度的运动,经常骑马,虽然姿势不佳,但骑得很快。”

他喜欢说话,只选择政治或生活的普遍问题为话题。如果中间冷场,他会建议讲故事;若大家都不讲,他就自己来讲,他的故事总是简洁而幽默。

无数美女想要博得他的好感,但都是徒劳,他只想着约瑟芬。当然,他对她再也没有去年那么疯狂,当时她欺骗他,令他非常失望。他那种全身心付出的激情之所以减退,责任完全在于她。现在,他的语气中多了一种感人的成分,一种温暖的追求,一种微笑,一种请求:“你感到伤心,”在交战期间他写道,“你不给我写信。你要回巴黎吗?你不再爱你的朋友了吗?一想到这一点我就痛苦不堪。我亲爱的朋友,自从知道你在伤心后,生活对我变得无法忍受。也许我会马上跟教皇缔结和约,以便尽快回到你身边。”三天后:“与罗马的和约刚刚签订,博洛尼亚、斐拉拉和罗马纳将移交给我们……可是我收不到你的片言只语!上帝呀,我犯了什么过错?……你应该很清楚,你是我绝对的主宰!永远属于你。”

回到芒泰贝洛宫后,他第一次享受到稳定的婚姻生活,为她在社交场合的魅力心醉神迷。有时他举行小小的爱情庆典,带她一起去马焦雷湖。在湖中美丽岛的巴洛克石像下、杜鹃花丛中,当斯卡拉歌剧院的女主角格拉西妮引吭高歌,演唱蒙特威尔第“热情”风格的作品时,他拉着妻子的手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得如痴如醉。

“在马车里,”他的副官讲述说,“他常常做出一些大胆的亲密动作,让我和贝尔蒂埃觉得很尴尬。可是他率真的天性使人感到那是真情流露,什么都可以原谅。”

9

威胁巴黎 塔列朗 治国纲领 进军世界的计划

巴黎方面是怎么说的呢?

从昨天起,那儿有了一位守门人。此前,内阁的部长们全是律师,如今这个最核心的机构里来了一位政治家——塔列朗。他出身法国古老的贵族家庭,本人是个主教,因信奉共和而被教皇逐出教会,一直在美国等待时机。现在他回到了法国,并且获得了一些权力。新近选出的议会两院以右翼分子占多数,他们早就在责骂督政官们:那个总司令妄图在整个欧洲实行革命,把战争一直持续下去;抢占威尼斯根本就是一件耻辱的事。他们的责骂也许不无道理,可是传到军营时,只会令实权在握的波拿巴鄙视。他给两院写了一份报告,更确切地说,是一份警告:“我向你们预言,并以8万将士的名义宣布:由懦弱的律师和只会夸夸其谈的可怜虫下令处死勇敢的士兵,这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那时,他已派奥热罗去保卫督政官们,就像他自己曾经做过的那样,因为保王党人和僧侣的势力日渐强大,威胁着共和国的新宪法。波旁王室兄弟俩只要有一人敢于返回法国,各路对现实不满的力量就会归于他的麾下,他重登王位易如反掌。然而由于他们一直藏在安全的地方,督政官们才敢于发动一场小小的政变。现在他们的人数已经由三人扩充到五人,其独立性在增强。

在这次政变后,一位行家首次掌管法国的外交政策。他把远方的波拿巴视作唯一的竞争对手。虽然他没见过对方,但根据判断,他觉得对方将成为未来的主宰,于是他在心里甘居第二(至少暂时如此),并由此赢得了波拿巴的信任。

在各个方面,塔列朗都是波拿巴的反面。他不是做统治者的料,但善于谈判,除了贪婪什么热情都没有,冷漠,奸诈,从来没有自然和坦率的时候,总是努力表现得与他眼下利用的人一样。他那尖尖的鼻子不停地嗅来嗅去,以便尽早发现什么风吹草动。他那狡猾的、玩世不恭的脑袋立于饰有金色穗带的共和国衣领上方,以后这颗脑袋还将先后架在帝国和王室的制服上;第四次换装时,这颗脑袋下面的标志是平民国王路易·菲利普的金色藤蔓。在长达40年的时间里,政权数次更迭,而塔列朗一直都是掌权者的左右手。他从不全身心依附于主人,因而从来不会缺少关系。他是个瘸子,所以他的父亲无法让他穿上军装,他只好穿天主教的长袍,当年黎塞留大主教就是穿着长袍帮路易十三治理国家的。从现在起,只有塔列朗才能与波拿巴匹敌,波拿巴这个命运的主人再也摆脱不了他,即使他对他已感到憎恨。当他终于让塔列朗下台时,对后者来说这正是时候:他笑眯眯地跨过被他扳倒的主子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进敌人的内阁。塔列朗是推翻拿破仑的人,但从根本上看,拿破仑是被自己推翻的。

目前,塔列朗宽广的视野和对一切原则的漠视,给远方的波拿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9月的这些日子,波拿巴刚去了乌迪内,以最终签署春季己在筹备的和约。在塔列朗这个旧贵族的后裔,洛可可艺术的鉴赏者及冷漠的虚无主义者身上,他看到了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迄今为止,他寻找和找到的都是军人。如今他已成为政治家,他需要并找到了一位政治家。在与奥地利人谈判期间,他给这位新任外长写了封长长的所谓“订婚信”,阐述了自己的治国纲领:

“法兰西人民的国家建设刚刚开始。尽管我们法国人的自我评价很高……但实际上我们在政治方面仍然相当无知。我们甚至不懂立法、行政和司法是什么……在我们这样一个国家,一切权力都从人民出发,人民是自己的主人……政府的权力必须完全被视作根据宪法执政的、国家的真正代表。”

“你说得这么坦诚,波拿巴?”一个星期后塔列朗读到此信时,默默地笑了。

“对一个拥有3000万人口的国家来说,到了18世纪还得依靠武器保卫祖国,实在是天大的不幸。这些暴力手段全是立法者的负担,因为一部面向人民的宪法也必须考虑人民的利益。”

“这么崇高?”塔列朗惊讶地想。看来波拿巴已经厌倦了战场的荣誉,打算用一部新宪法进行独裁统治。他继续往下念:

“我们为什么不把马耳他据为己有?……我已经让人用充分的理由查抄了马耳他骑士团的财产……有了马耳他和科孚,我们就成了地中海的主人!如果我们听凭英国人留在开普敦,就必须夺得埃及。只要有25000人和八至十艘第一线作战军舰,我们便可尝试远征。埃及并不属于苏丹。我希望你估计一下,如果远征埃及,土耳其政府会有什么反应……庞大的土耳其帝国日益显露出解体的迹象,这要求我们考虑与东方的贸易。”

尖鼻子外长在内阁读到这些话时,惊讶得不住扬眉。他感到波拿巴肯定是个天才,甚至可能是个魔鬼。几个星期后,他又收到了这样的话:

“真正的政治无非是考虑各种具体情况和机会。如果据此确定我们的行动,我们便可长期成为强国和欧洲的裁判。我们掌握着欧洲的天平,如果命运垂青,要不了几年我们便可取得巨大的成功。今天,成功对于我们还只是狂热的想象和模糊的预感,但一个刚毅、顽强和深谋远虑的人,将会把这一切变成现实。”

10

面对外交官们 向民众吹号角 “民众需要一位首脑”

“半页篇幅”

这些德国外交官真是优柔寡断!双方坐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星期,昼夜谈判,一个理性的人两小时便可决定的事,德方代表就是下不了决心签字。他们习惯了看维也纳的皇帝的眼色,谈判期间也要在身边放一把象征御座的带华盖的空椅子。“在我们开始前,请你们先把那把椅子拿掉。”波拿巴说,“我看到一把增高的椅子,总忍不住要坐上去。”

他写给令人捉摸不透的新任外长的那些开场白,其实只是一个焦躁者的自言自语。几个星期以来他只想着和平,而且这是欧洲盼望了几年的和平,但谈判的情形却使他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今天他可能失去了耐心,对奥地利人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我太好说话了是不是?”他吼道,“我本该替你们来点更严厉的打击的。你们在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在这里,我与那些王侯将相是完全平等的!别跟我提什么国会……凭我们的实力,两年内便可占领整个欧洲。这并不是说我们打算这么做,我们希望尽快给民众以和平……先生们,你们跟我说,这个是你们得到的指令,那个也是上面给你们的指令。要是你们的指令中说,现在不是大白天而是黑夜,难道你们也照说不误?”

最后,为了震慑对方,他装作勃然大怒,打碎了一件瓷器。终于,和约签订了,每一方都得到了拿破仑半年前在累欧本答应的条件。

得知这一消息,欧洲肯定会松一口气。然而波拿巴心里在想些什么呢?这个坎波福米奥和约是他独自争取到并主持签订的,它结束了法德两国间长达六年的战争。签约后的第二天,他就给督政官们写了如下这封信,似乎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对我们的政府来说,马上消灭英国是绝对必要的。如果不把它消灭,我们自己便会毁于这个海岛民族的腐朽和阴谋。目前的时机对我们很有利。让我们集中全力加强海军建设,消灭英国——届时,欧洲便是我们的天下!”不久,他在致海军的公告中呼吁道:“战友们!大陆已经建立和平,接下来我们将掌握海上的自由。如果没有你们,法兰西的威名就会局限于欧洲的一角。在你们的努力下,我们将纵横各大洋,我们民族的威名将遍及世界上最遥远的地区!”

他的胸中装满了宏伟的计划。在前进的征途中,过去的荣誉被他抛在身后,只有新计划带来的荣誉吸引着他。他匆匆赶回米兰,回到芒泰贝洛宫,以便为意大利下达最后的命令。因为写在羊皮纸上的和约已在手中,现在他准备回巴黎去。他以国王对臣民的口气,对新成立的阿尔卑斯南共和国发表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