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威胁我!”他以“恶狠狠的语气”喊道。但在听到一个切实的答复后,他又冷静了下来。伯爵们疑惑不解,无功而返。他的外国口音令他们费解,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令人摸不着头脑,无所适从,他们只能靠猜度来揣摩其意”。
不过,执政还是延揽了许多逃亡到国外的保王党成员,并且以优渥的待遇解除了他们的敌意,很快便有4万余家庭回国。同样,他也接纳雅各宾派成员,尽管他们的“形而上学哲学理论足以败坏20个政府”。他感受到了民主主义中间派的拥护,因为他们在他的庇护之下感觉安全,因为巴黎不再像一个资产阶级的大军营,因为他像一位仁慈的君主为民众排忧解难。
他给各级机关做出如下训示:
“如果今年冬天出现像1789年那样的严寒,那么在教堂和市场里必须生火,以供更多的人取暖。”
“冬季气候恶劣,肉价必定上涨,必须在巴黎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可以着手开凿乌克运河,兴建德赛码头,铺就通向码头的街道……”
“原本应该逮捕所有的乞讨者。但这未免太过残酷和荒唐。应该收留他们,给他们提供食物和工作。我们必须在各省建造更多的收容所。”
“有这么多的鞋匠、帽匠、成衣匠和马鞍匠失业了。请采取措施,每天要生产500双鞋。”同时,他命令陆军部长为炮兵部队的设备签发特别订单。此外还要求内政部长说:
“我们必须创造就业岗位,特别是在本月假日之前。请签发一张订货单,令5月和6月中2000名来自圣安东地区的工人制造椅子、衣橱、靠背椅……明天我就要看到你的计划,这样大家就可以马上开工了。”
他看到一则规定,其中禁止穿工作服的人穿过杜伊勒利宫花园,他马上废除了该条文,并特别强调允许他们通行。他又得知公共阅览室将要关闭,便说道:“这种事我绝不会容忍!我有过亲身体验,在一间温暖的房间里阅读书刊杂志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我绝不能容忍像我当初那样贫苦的人们被剥夺这种享受的权利。”他还让法兰西剧场整个正厅的票价在周日下调,“以便让普通老百姓也能有机会看戏”。他在全国禁止开设赌场,因为“赌博会使人们倾家荡产,如果对其容忍,就无异于树立一个坏榜样”。
他颁布了新的教育法,在全国设立了国民学校、公民学校、高级中学和应用技术大学,共有6000个公费生名额,其中三分之一面向有功之臣的子女。三年后,全国共有4500所小学、750所初级中学和45所高级中学。第一届参议院的议员有三分之一来自法兰西学院,这足以表明他对该机构的重视。他还命内务部列出“十位最优秀的画家、雕塑家、作曲家、音乐家、建筑师以及在其他领域才能出众的艺术家”的名单,因为“他们的才能值得我们去支持”。此外,他还下令让人绘制大型的壁画,以描绘他所领导的战役中的种种事迹。对于由国家来制定艺术规则一事,他是这样解释的:“有人抱怨我们没有文学?这是内政部长的失职!”
如果他通过安定富足来安抚各行各业的人,那么在这个国家里还有什么地方存在荣耀呢?如果既没有战争,也没有宫廷生活,人们又如何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呢?为此他设立了荣誉军团。
随着荣誉军团的创立,他拥有了一大批忠心耿耿的拥趸。因为无论是谁,只要曾经郑重宣誓反对任何封建王朝复辟的人,就绝对不会反对波拿巴。而且这个荣誉军团也非军官们的俱乐部,因为它旨在褒奖所有成就辉煌的人。因此他委任一位自然科学家为荣誉军团总长。当有人在参议院会议上说,现在的荣誉奖赏与被推翻的封建王朝的滥赏并无差异时,他非常严肃地回答道:
“我不相信,哪个共和国会没有勋章。有人觉得这是小孩的玩意儿,但它能抓住成人。在国民讲坛上,我不会这么说;但是在一个聚集了贤明人士和政治家的议会里,我可以畅所欲言。我并不觉得法兰西民族是个热爱自由和平等的民族,这个民族的特性在过往的十年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们还是像他们的先人一样自负和轻浮,并且只对一件事物敏感,那就是荣誉。因此我们需要勋章……我们必须通过荣耀和酬金来笼络士兵……这是一种新的资本,拥有不同于普通货币的价值。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有这种资本才能奖赏那些无法用金钱衡量的高尚行为。”
在这段意味深长的话语中,我们听到了他灵魂深处的三个声音:对人类的藐视,对民众的关心,以及一个外国人的批判。毕竟他是一个科西嘉人,只是将法兰西选作新的祖国。
4
暗杀 政治后果 独裁统治
1800年圣诞节的夜晚,第一执政驱车前往歌剧院。约瑟芬和她的女儿坐在紧随其后的另一辆马车里。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停着一辆没有套马的空车,挡住了去路。他们只得停下,将空车推到一旁,然后车夫挥鞭,马车继续前进。他们刚驶离那辆空车,里面安置着的炸弹就爆炸了。大约20名路人死于非命。坐在第一辆马车里的执政和第二辆马车里的家眷却安然无恙。好胜的车夫一心想往前赶,结果就此救了他们。执政来到歌剧院,进入包厢,平静地对周围的人说:“那些家伙想炸死我。请给我一份歌词本。”这天晚上上演的是海顿的新作《创世记》。执政始终显得很平静。
美妙的音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使他忘记一切计划和想法。他不停地思考,想着这桩谋杀背后暗藏的阴谋和可能会引致的后果。谁是“那些家伙”,是左翼还是右翼极端分子都无关紧要。因为他的死敌到处都是,对此他了然于胸。现在的问题是:把阴谋策划者断定为哪一方对他最有利。如果这桩阴谋得逞的话,会给法国带来无法估计的严重后果。因此他做出决定,让这个未能成功的阴谋发挥同样大的功用。借由这个机会,他可以解决所有的权力问题,而且此事刻不容缓。
第二天清晨,各方首脑都祝贺他在此次爆炸事件中幸免于难,并且众口一词认为是保王党人所为。他却愤愤地说,大家都搞错了:“这是九月党人所为。他们都是知识分子或是革命中的下层军官,受过良好的教育,勇敢而且富于冒险精神,与群众关系紧密,并且善于鼓动群众!”当有人在参议院里提议成立特别法庭时,他表示反对,认为这个提议过于保守。他神情激动地发表演讲:
“你们错了,先生们!我们要么宽恕那些罪犯,像奥古斯都那样什么都不做,要么就采取严厉的举措,来保障社会秩序和安定……在这件事情上,仅仅采用普通的刑罚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要从政治角度来考虑……必须有人为此付出血的代价!有多少无辜者死于爆炸,就必须枪毙多少罪犯。在这群凶残的野狼中必须有200人被逮捕、流放。这些家伙总是伺机扑杀他们的猎物。我们所有的不幸都是这些形而上学诡辩者造成的。”
年迈的特隆歇摇了摇头说:“这应该是流亡国外的保王党人和英国人合谋干的,他们在任何地方都干这种勾当,包括在这里。”
“怎么,”拿破仑激动地问道,“难道要我流放贵族和神职人员吗?旺代一直平静如水。我也不想放逐世界上传播最广的宗教的信徒们。也许我不得不罢免全体参议员,因为除了两三个人以外,其他人都相信此事是保王党人所为……你们把我们当作3岁小儿吗?难道要我宣布,我们的祖国处于危难之中吗?自革命以来,法国可曾有过比今天更好的局面,军队可曾比今天更有战斗力,国家可曾比今天更安定吗?有些人混迹于真正热爱自由的朋友之中,现在突然声称对自由深表关注,这着实可笑!请不要自欺欺人,认为说了‘我在参议院保护了爱国主义者’便可脱罪。那只能在朋友聚会的沙龙上信口而言,却不能使这个由法国最睿智之人组成的议会相信这些鬼话!”他突然中断了会议。参议员们体察其意了吗?
他这样激动并非因为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就该是全力缉捕案犯为自己报仇了。所有这一切都是政治手腕。我们应该在国内威慑谁,在国外又安抚谁?执政这样问自己,并采取相应的行动。在个人安全方面,他也认为采取严厉的措施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只有在我把各大城市的那些首脑驱逐出境后,”他后来说,“我才开始能高枕无忧。我并不惧怕那些早上9点起床,然后穿上干净衬衫的阴谋家!”
与此同时,一本匿名发行的小册子激怒了他,而内政部长竟听之任之。这本名为《恺撒、克伦威尔和波拿巴》的小册子,主张建立世袭君主制。是谁胆敢向公众泄露他心中的秘密想法,而且还是以建议性的语气?当一名心腹称这本小册子过早地披露了波拿巴的意图时,后者并没有提出反驳。但是,这两件分别针对他的肉体和精神的攻击事件,使自由承受了严重的后果。护民院和两院有五分之一的成员被罢免,保护条款也无法对其庇护;贡斯当、谢尼埃和其他着名的民主主义者也遭到排挤。73家报社中有61家被查封,所有小册子和剧目必须经过审查。当参议院提醒他注意新闻出版自由时,他答道:“难道你认为在这样的情势下还能允许民众集会吗?……每位记者不都是演说家吗?每家报社不都是读者集结的会所吗?……诽谤就像是油渍一样,总会留下印迹……在英国则是两码事。那里的政府已经有悠久的历史,而我们的政府却是新生儿!总有人会说我的坏话,比如说,我因为害怕有人下毒而几天不敢进食!……如果没有了适合进行政治斗争的舞台,各党派才能安分守己。”
他的理由完全正确,他的措施非常有效。但自由精神只能忧郁地在门外徘徊,用受到束缚的目光注视着这位掌权者。
5
弟弟成了竞争者 与吕西安决裂 兄弟姐妹 家庭剧的开始
无子的悲剧 寻觅继承人 私情 休养
策划甚至可能撰写了那本小册子,从而给第一执政带来严重损害的人,也是在雾月18日对他鼎力相助,事实上还救过他的人,他就是拿破仑的大弟吕西安。他是兄弟四人中最有才能的,比拿破仑小六岁。吕西安的野心甚至比后者更大。虽然他扶摇直上是仰仗了哥哥的势力,但他却觊觎着最高的地位。生活在拿破仑盛名的阴影下,得到他的庇护,甚至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这些令吕西安感到不快,这甚至比拿破仑以后对他的厌恶更令他不快。他眼前总浮现出政变那一天的情景,总觉得哥哥是全靠他上台的,那他为什么要对哥哥俯首听命呢?
可是他必须这么做。政变后不久,他当上了内政部长,这只不过是一个帮主子做事的职位而已。每次他都会就领袖发布的谕令评论一番,想着自己能否做得更好。他是约瑟芬的仇敌,自然也就成了约瑟芬亲信的仇敌,于是他便与富歇针锋相对。一有事情发生,富歇就乐不可支,将责任推到这位新任内政部长头上,例如那本小册子的发行。
吕西安生来就和他的二哥一样无所顾忌,无视道德,却又不如后者精于算计。他与拿破仑一样,总是眯着眼微笑,但几乎带着罪犯的特质。可以说,他在各个方面都是拿破仑的翻版,但相较于后者,他又多了一点冒险家的特点,少了很多政治家的素质。吕西安25岁时便已权势显赫,可是他仍然愤愤不平,他的固执只是使他更像一个冒险家。他的第一个妻子是一客栈老板的女儿。婚后,他出售专卖权,经营粮食倒卖生意,生活奢靡却不工作。他买下巴黎周边最漂亮的宫殿,将它布置得富丽堂皇,然后改建,又重新布置。他还经常举办欢宴,表演戏剧或举办诗会:这一切都是有意无意地想压倒拿破仑。
这肯定会导致争吵,导致裂痕。吕西安当面嘲笑二哥,说后者是靠了他才赢得政变胜利的。在盛怒之下,拿破仑几乎想放逐吕西安,但最后只是罢免了他的部长一职,结束了他利用职权非法牟利的行为,并将他派往马德里担任特使一职。吕西安在新任职位上如鱼得水,靠他的圆滑与世故,在抵制英国一事上大见成效,钱也捞了好几百万。不久他的妻子去世,他回国后很快便另结新欢,娶了一个他喜欢的美女,但她的名声比当年的约瑟芬也好不了多少。第一执政对此大为恼怒,因为他需要的是吕西安缔结一桩政治婚姻。
长兄约瑟夫是个深谙人情世故、心地善良的人。借助拿破仑的影响,他也加官进爵,财富与日俱增。可连他也加入了猜疑者的行列。他热衷于跟施泰尔夫人及其圈子里的人打交道,对第一执政横加批评。区区一个罗马特使的职务已满足不了他,他拒绝出任意大利共和国的总统,也不愿担任参议院议长。他一再提醒自己是长兄,自己才是一家之主。
二弟路易则摇摆不定,在他身上还能感觉出某种诗人的气质。多年来,他一直爱慕着约瑟芬的一个亲戚,却毫不喜欢约瑟芬的女儿、他被迫迎娶的奥坦丝。直至多年后,他还对当年的爱恋初衷不改。
热罗姆是最小的弟弟,生性善良却又鲁莽。他受到二哥严父般的教育。“我将公民热罗姆·波拿巴送至你处,充当海军见习生。如你所悉,此人需要严格管教。请你要求他严格履行职责。”
他的妹妹们也得到了他赐予的金钱和荣誉,却不知感激,只知一味索取。爱丽莎,还有跟她关系最好的吕西安,两人的荒唐行径已经成为巴黎的话题。在业余演出中,两人身穿蔷薇色内衣登台,执政听闻后不禁大怒:“这简直闻所未闻!在我费尽心力想使人们重新讲究道德与尊严时,我的弟弟和妹妹竟然几近****地出现在公众舞台上!”但他一转过身去,他们就在那里窃笑,继续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