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皇宫的遗址中,任重道扶着王庆之,王庆之觉得自己就像个傀儡,被人摆弄来去,他以为自身功力被任重道钳制,可一运真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枯木上群鸦乱飞,王庆之道:“任教主倒是轻车熟路,西夏皇宫虽然荒废,当年也是机关遍地。”
任重道坐在了树下,一只乌鸦停在他的肩头,黑鸦与白衣对比鲜明,直到此刻,王庆之仍然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神秘的白莲教主任重道,任重道此人身上疑团重重,白莲教中的情报人员也迟迟没有套出更多的消息。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这里。”任重道缓缓说,他坐于此,却自有一种恬静感觉,王庆之擦了擦眼睛,站直了身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贫道看到教主却有点眼熟的感觉。”
任重道说道:“你还记得江南寻真寺?任重道并不是我原名,我的原名乃任道真。”刹那之间,王庆之面色变了几变,半晌才平复心情:“这天地可真是小啊,想不到如今大名鼎鼎的白莲教主居然是昔日的故友。”两人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故友”一词都不觉得意外。
任道真道:“从前种种想起来真如梦幻,如果不是看到故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幻之中。”他这样说王庆之却不能放松警惕,任道真这个人太过厉害,大约三十年前此人就无师自通太清罡气,破军齐出居然不能将他留下,虽然破军未必有杀他之心,但足见其实力之强,三十年了,王庆之自衬这多年以来自己绝非昔日阿蒙可比,他对于自己才智虽然自信,但他很清楚自己和任道真、韩有情这些人的差距,除了生下来时候一模一样后面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也只有这样的妖孽才可以撑起覆灭数百年的白莲教吧?
任道真悠悠道,无悲无喜,王庆之道:“她如果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她会高兴吗?你本可以活成另一种人生。”
任道真认真地看着王庆之,王庆之心叹果然任道真突飞猛进,凭空好像一只大手压抑自己难以喘息,这个世上真的还有人单打独斗是他的对手吗?王庆之强颜欢笑,任道真道:“我时常在想,当年如果没有破军,我妻是否会红颜早逝。”
王庆之道:“北寒门要你性命,真的与我破军有关?”任道真仍是一派从容,但这种冷淡更让人心中发寒,任道真道:“北寒门早已作古,完颜绪我自然要收,你破军也要付出些代价。”
王庆之像被人踩了一脚,跳了起来:“任道真,这个帐怎么也算不到我们破军身上!”
任道真问:“不能算到你们身上,也算不到别人身上,那你说,我该算到谁的身上?”
看来这任道真把妻子之死归咎到了这里,王庆之一时哑然,当初之事他知之甚详,这时候对天长叹:“唉,怪我们大宋骨子里太弱了。”
任道真道:“北寒门完颜绪托身忽必烈处,我迟早取他项上人头,韩有情……如果不是问情枪,也许一切都可以挽回,韩有情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便要拿他身边之人下,让他也尝一尝悲痛欲绝是什么滋味。”
王庆之怜悯地看着任道真:“大家曾经相识一场,真的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以你如今白莲教主之尊……”
“白莲教主有如何……”任道真静静道:“换的回过去吗?”王庆之闭上了眼,似乎要品出其中蕴涵的情感,雨夜、夫妻、问情枪、破军、北寒门一一掠过他的脑海,此时他突然觉得这个任道真真应了名字里的“道真”两字,真是天真的可怜。
“王家商队足迹遍布天下,白莲教中便有人将你们列为重点对象,当我看到王庆之你的画像时候,我就知道……破军就算拱卫紫宸隐身暗中终究露出了眉目,王开阳!”任道真目光落在王庆之风轻云淡的脸上,王庆之道:“几百年来要灭绝破军的组织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契丹、西夏、金国谁又做到了,什么九路烽烟、一品堂、北寒门恐怕没有一个在白莲教之下……”他终于说出一句更加沉重的话,“破军不灭,炎宋不绝,以前没人做到,以后也不会有人做到,就是白莲教、神武征荒也不行。”
不理会他的慷慨激昂,任道真身上的黑鸦扑翅而飞,盘旋空中不去:“天下三百年一大变,如今大变在即,以前没人做到的,以后也会有人做到,你们破军和你们的炎宋,任道真将亲手为他们送葬。”
疯子,疯子,王庆之一瞬间有一种疯狂的感觉,这个任道真简直不可以常理度之,他目光修炼凝重,这个任道真或许真的可能,因为他还是座下数十万信徒的白莲教主。
双方唇枪舌剑,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心思极为坚定,岂会轻易动摇,任道真看看天色,天色不早了,道:“王庆之,我这就送你上路。”
王庆之抽出来木剑,这把木剑即有伤人而不杀人的意思在,只是不知道今夜染的是谁的血,这个当口他想起的却实李定襄,便对任道真道:“唉,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无用,现在想来那天雨夜斗酒情形历历在目,咄!”他长吟道:“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木剑透着清光,王庆之俨然宗师气度:“任道真也好,任重道也行,今天就让我看看你的太清罡气!”
王庆之毕竟高手,木剑轻飘飘,却带着万钧之力,一种轻重迥异的力道使了出来,却是紫阳派的“两仪化生”,也是压箱绝技,一手持剑,一手摁在剑身,竟有中将发未发的奇特高手,好似泰山在顶将落未落,任道真道:“以道门剑法对付我实在太过理所当然,太清罡气乃天下道宗源流,所有道门功夫在我面前有何秘密可言?”
一股压力涌来,王庆之急转剑身,化去了压力,只见任道真脑后清气浮动,最后化作三道清光,两仪化生运转成盾,这也是攻防一体的绝妙剑法,运转中力道转为极怪异的螺旋,在任道真眼中好像旋转风暴临身,这时候三道清光大作,两仪化生的轻重两劲形成的风暴又被任道真他分作两气,遇到三道清光归于无形,王庆之惊讶非常:“三花聚顶?!”
原来这就是道门至高境界中的“三花聚顶”,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已是“非人”境界?木剑和王庆之余势不止,刺向任道真心房!可是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感觉自己这股力道像潮水拍向高山,只会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覆灭乾坤。”任道真道,双掌突然光芒大作,之后一指拂在王庆之心口,王庆之口中鲜血涌出,身体生机被抽取一空,面色灰败:“这不是太清罡气……大……明教大乾坤典!”
任道真捡起王庆之折断的木剑,放在王庆之身体上,面容平静,天际仍然黑暗,繁星仍然满天,北斗七星似乎被云彩遮住,颇为黯淡。
薛向站在高处,西夏皇城尽收眼底,这个皇城如今已成灰败一片,不过不影响他看戏的兴致,他的手中握着将军剑,身旁跟着那个亲卫,说来奇怪这个亲卫不管他是打是骂依然守在他旁边。
“还是将军深谋远虑,任重道这下可为我们除去一个敌手,也不用我们亲自动手,坐收渔翁之利!”亲卫大拍马屁,薛向推开半寸的剑锋又推了回去,他这个习惯实在太差,每次都能听到空气中铿锵脆声:“要怪只能怪破军他们要掺和西北这趟浑水,人人都看得出炎宋气数已尽,偏偏这群人看不明白逆天而行,这也是让他们明白,爪子别伸的太长。”
薛向冷笑一声:“西北只能有一个声音,破军破军,迟早把他们连根拔起!”说话时候,任重道向他走了过来,薛向嘿嘿道:“教主急什么,天色还早,我给你秦凤楼摆了一桌。”不理他满口怪话,任重道哼了一声,说来奇怪这一声却如雷电一样击在薛向胸口,让他差点晕过去:“王庆之尸体送回王家商队,王庆之死了其他人放过就是。”
任重道要走,薛向连忙跪在地上:“教主那我呢?”
任重道道:“三日后,我亲自传你大法。”薛向在地上不住磕头道谢,神色疯狂,额头满是鲜血和泥土,亲卫道:“大人起来吧,教主早就走了。”
薛向爬起来踹了亲卫一脚,亲卫跌坐废墟里苦笑了起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能够得教主大人亲自传白莲度世经白莲教中可没有几个人,以后说不得白莲教的重任都要落在大人身上!”
薛向满意的咂咂嘴:“你小子会说话,不过大人不仅要做兴庆府的王,还要做白莲教的教主!”
亲卫看着神采飞扬的薛向小声道:“教主刚走,万一听到……”薛向哈哈冷笑:“听到又怎么样,我们这个教主,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一教之主,白莲教在他眼中,真的重要吗?”这个问题没有人能想明白,薛向马上就不想了,西夏皇宫旧址里鬼风呼啸,他浑身冰凉,看着王庆之的断剑和尸体,道:“王庆之啊王庆之,老哥我现在惭愧的很,你的为人老哥是佩服的,做事也是服气的,可惜啊可惜,可惜你始终不是我这一路,别以为老薛没良心,老薛一直确实把你当做朋友看。”
“走吧。”薛向道。
亲卫爬起来:“大人去哪里?”
薛向:“报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