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水翻腾不休,雨流芳道:“那劳什子杀气要出来了么?”
到了这时候,刘秉忠也不由屏息凝神,那混沌杀气已近在眼前了?
他不敢确定,想了想,又不由捏了把汗,对于刘秉忠来说,什么混沌杀气以本心来说,他也不希望这种强大的东西出世,这不符合他心中儒家信念,但这种东西若是能掌握在手,对于蒙元统一天下又大有裨益。
天下混乱了数十年,大一统若能在自己手中实现,虽然不是在汉族手中,那也了无遗憾。
刘秉忠心中有着文人的固执,为了理想可以无畏无惧,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若果理想太过艰难,如果牺牲可以换得理想实现,即使双手鲜血刘秉忠心中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刘秉忠有些自嘲,有的人直呼他“蒙元走狗”、“卖国求荣”,谁又知他心中抱负?宋朝立国三百一十九年,在历朝历代中已算高寿,改朝换代已成定局,换言之,若是大宋蒸蒸日上,那谁又能强行终结气数,说到底,气数已尽,如今中原大地尽入蒙元手中,虽说遍地烽烟,但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如今满目疮痍只是为了开启另一个盛世,皇宋已灭,那为什么入主中原的不能是蒙古人。
眼前招来剑往,刘秉忠却有点出神。
忽然,无量玄光从瑶池冲出。
范师严道:“这……这真的……”显然不可置信,玄光虽起,但无形无相,无法捉摸,这样的东西究竟要怎么才能为人所用?
他显然低估了混沌杀气的风险,此气由他们三人引动,这时候也攻向了三人,而且威力之强,远在他们之上,刘秉忠一阵惊骇,天地肃杀本源之气,只是出现就有人置身战场,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震惊感觉。
这种感觉,让刘秉忠一时心旌动摇,生起恐慌畏惧之感,已多年没有这种感觉,至于有些难以适应。
“往外走,快往外走!”谢东流高声道,旁边人好像只有他恢复最快,很多人仍为杀意所摄,面色茫然,王庆之苦着脸:“不成了,这里被
雪崩淹没,昆仑路断,出不去了!”
杀气现世,除了当前三人顶住那最大压力,让人还是难以承受,在场功力稍差者就爆体身亡,腥风血雨弥漫瑶池。
什么神仙圣地,分明是攫取性命的修罗地狱!
瑶池之水受杀意挟裹,水流冲天,仿佛水龙腾空,周遭都被冰冻起来,不时一条长线蜿蜒曲折,到处都是冰刺棱角,形成了冰晶色彩的天地奇观!
五色旗映照,淡淡光雨从天际垂落,冰晶里更显示出一股淡红色的气流,微微一束,却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仿佛那并非气流,而是上古魔人,吞吐天地毁灭一切。
淡红色气流不管如何冲击,但到处都是冰晶水壁,这让它似乎有些气恼,谢东流道:“瑶池之水如此奇特,杀气看来是冲不破瑶池禁锢!”
就在此时,五色旗五光汇聚,凭空生出烈火来,瑶池冰晶缓缓融化,五光一点,形成一个太阳似的光团,这时的瑶池温度居然极速上升,冰天雪地的寒意一扫而空,周遭水流潺潺,山上雪水汇聚成流,一场山洪就在眼前。
“你!”谢东流目露恨意,瑶池秘密他也未必全部了解,这时候被旁人一一洞悉,反而显得自己万般无能,“你究竟要做什么!”
山洪在即,人已听到那千万兵马似的汹涌咆哮,大地在震动,山上寥寥几只山鸟也高飞振翅,叫声凄惨,瑶池处于周遭最低处,如此一来,恐怕在场几人都逃不脱这自然之力。
刘秉忠这时收拾心情,道:“这时候就请谢掌门交出盈虚有数,刘某保证留下各位性命。”
王庆之一脸不耐:“谢老头,给他给他,再慢半点咱们都别成了水里的活王八!”
谢东流哼了一声:“盈虚有数是华山派的宝物,老夫也只是借用,人家正主在那边交战,你在这里索要宝物,也不问问别人的意见就自作主张,这难道就是你刘秉忠的行事作风?”
范师严一口气传了过来:“谢东流给他,老道要撑不住了!”说着就吐了一口鲜血,几个人没有一人完好,八思巴僧衣破碎,满面狼狈,哪里还有上师尊严?范师严面色暗淡,衣襟带血,反而李定襄全身红光,看上去没有太过严重的伤势,但人人知道,这小子只怕也只有半口气了。
谢东流拿出一把剑,此剑朴素如木,看着就有沉重之感,人人都知道谢东流一向剑不离身,可是谁也看不到他从何处拿出,刘秉忠抚摸剑身,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道门神器,剑身没有多余装饰,剑鞘也是陈旧皮革粗略包裹,可是一种从剑中透出来的拙然却令刘秉忠大为感慨:“这就是盈虚有数……”
谢东流没好气道:“不是盈虚有数难道是老夫的劫数剑?”谢东流有心盈虚有数还给华山,便一直身上带着,他还有一剑自用,乃是劫数,也是他自己所铸的一把,也是天下有名的凶剑。
混沌杀气在光彩照耀中,慢慢脱离瑶池冰水束缚,三人压力陡然增大,刘秉忠褪去皮革剑鞘,将剑抛向混沌杀气,空中瑶池水流形成的冰龙寸寸崩断,混沌杀气无所顾忌爆发开来。
李定襄、范师严和八思巴,断线风筝般被抛向周遭,落地处地裂石碎,尘雾弥漫,已经不知道是死是活,只听约摸有点呼吸。
王庆之脊背发凉:“这几个都是有名的高手,被那杀气都打成这种狗爬模样,要是我,可能已经粉身碎骨,我是不怕,可是我那大侄子不知道是死是活?”
原本一丝红光的杀气,这时候化成铺天盖地的红幕,看着很有夕阳余晖的血红风光,刘秉忠将盈虚有数与之相交,也不知怎么,那杀气反而收敛,被盈虚有数击退,五色旗形成的烈焰将盈虚有数和杀气包裹起来,到底是道门神剑,一把剑蕴涵了虚实两种道理,有盈有亏天道自然,杀气与之触,在烈火中东奔西走却无可奈何,不管是烈火还是杀气,都好像给一把剑稳稳镇压。
“天生万物,有生有克,说到底还是一物降一物,混沌杀气给盈虚有数镇压,烈火烧锻……”谢东流心下亮堂,“盈虚有数怕从今以后也算毁了,刘秉忠这番辛苦莫不是要……他是要将杀气化兵,成就兵刃!”
此时他就算明白也不想多生事端,看着刘秉忠眼中多少有些忌惮,瑶池气温降下,可是那山洪仍迅涌而来,众人小腿以下都泡在水中,冰寒彻骨,十分难受,瑶池之水这时不与杀气纠结争斗,一股冰寒从中透出,温度突然持续降低,山洪冲涌,就要淹没瑶池,受到冰寒,迅速结冰,原本扑面而来的洪流突然止步,像突然从猛兽变得温驯可人,冻成一条冰龙!看着张牙舞爪,实在已经没有淹没此地的可能。
谢东流提醒道:“瑶池冰寒,都运气护好自己!”其实都不用他说,众人都在如此做,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人肺腑结冰,当场暴毙,也不是谁都能经受如此严寒,瑶池万载寒意所聚,终究非同小可。
“我有一腹空谷虚,言之道有又还无。言之无兮不可舍,言之有兮不可居。谷兮谷兮太玄妙,神兮神兮真大道。保之守之不死名,修之炼之仙人号……”刘秉忠长吟起来,烈火炽盛,却没有温度,杀气虽敛,却震撼人心,两者慢慢在空中趋于平和,盈虚有数慢慢变形。
王庆之私语道:“盈虚有数据说是吕祖得道时的神剑,这把剑之所以成了这个模样,乃是因为它是这个天地最杰出的作品,蕴涵两极,多一寸则长,少一寸则短,实在已经是最完美的形态,现在不知道要被改造成什么模样?说句大不敬的,吕祖棺材板怕是要摁不住了。”
谢东流纳闷,华山派的棺材板和你王庆之有什么关系,他却不知道王庆之这人平日里四平八稳的老爷做派,修道修的是舒服,哪里曾见过这般血腥劲爆的场面,心里惊骇已经没了主见,便话多了起来,好像多说上几句,心里便舒服多了。
谢东流嗯嗯点头,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的高峰月站在刘秉忠背后也若有所思,倒是那三人,八思巴神色萎靡,看来着实消耗不小,几乎站立不稳,范师严仿佛苍老了十岁,眼角皱纹越发明显,谢东流刚要去扶,范师严摇了摇头:“去看看那小子吧,老道还撑得住,那小子怕是要玩完。”范师严看着盈虚有数,心下充满苦涩,华山一派能够延续比什么都重要,一把剑,换一派人的身家安稳,买卖倒是不亏,就不知道了祖师能否原谅这个不肖弟子,想着泪水爬满了眼角,说到底自己只是个修道的,武功再高,高不过江山万里,高不过权柄生杀。
“劝君炼,劝君修,谷神不死此中求。此中悟取玄微处,与君白日登瀛洲……”刘秉忠口中这首谷神歌范师严倒背如流,这时候谷神歌已经到了尽头,谷神尽头白日飞升,何等神仙境界,随着喃喃自语的谷神歌歇止,烈焰中,盈虚有数已然有了变化,这时候剑不是剑,反而有点像短矛,一道显眼的红纹从尖头到末端反复缠绕,矛交黑沉,矛刃两侧天然开的血槽,作为一种纯粹以刺杀为目的的兵刃,这种黑红交织的纹理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混沌杀气完全融入其中,五色旗光芒暗淡,好像被抽干所有力量,五处山峰上腾起一点火焰,继而湮灭,不消说,这五杆象征昆仑荣誉的大旗已经成为过去,旗上本身一些秘密也彻底消失历史长河。
“你……”高峰月惊呼起来,长剑已经拔了出来,指挥着神罗团众人,各种兵刃叮叮当当的抽了出来,刘秉忠脸色很不好看,因为他失算了,有时候错误还有挽回,有时候错误却无可挽回,瑶池恢复平静,池水边缘一个好像刚睡醒的青年缓缓的握住那杆长矛,神色自若,长矛不时腾起烈火,但他似毫不在意,慢慢把长矛抱在了怀里,衣服焦黑,但他身上却没有火灼痕迹!
这个人便是一直被人忽略的聂凌虚,好像近在眼前,却所有人偏偏把他忘了,以至于刚才大战时,都没人想起他,这时候他拿住长矛,已不可能没人看到,无论是谁心中都生起极端荒谬的感觉。
“谢东流!”刘秉忠刚想寻找谢东流,可是谢东流已和雨流芳过去照顾李定襄,不一会儿雨流芳背负着李定襄出现在瑶池时,神色漆黑,众人心知谢老头可能是死了徒弟,这时候谁也不好触他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