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对每个女人来说都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漫长的十个月，我终于等到了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阵痛，生不如死的阵痛之后，孩子终于呱呱落地。在产房发出响亮的啼哭声。
“恭喜，是个男孩，七斤七两。非常健康。”护士大声报喜。
出了产房，孩子被抱到我的身边。
小小的脸蛋红润饱满，睡得正甜。
我用手指轻轻碰碰他的小脑门，他真可爱啊。爷爷奶奶看到了，一定会喜欢的。
又晴来医院看我，看到孩子，眼睛马上瞪得圆圆的。
“不是说刚出生的小孩都特别丑，都像猴子一样吗？为什么你儿子长这么好看？”
她惊叹地盯着孩子看个不停，“天哪，怎么这么小，脸好小，手也好小，像一个小玩具，真是可爱死了！”
“孩子叫什么名字，想好了吗？”又晴问我。
“大名让他爷爷奶奶取吧。小名你来取，愿意吗？”
“愿意愿意！太愿意了！”又晴欢天喜地的，“那我就是干妈咯？哈哈，人家不要啊，人家还是少女，怎么转眼就成了老干妈！”
又晴给孩子取名叫皮皮。
我嫌这个名字太土，她理直气壮的，“小孩子嘛，皮实一点才好，健康！”
好吧，来自老干妈的祝福，我代表皮皮笑纳了。
三个月后，我的身体彻底恢复，我找到顾延城家，让保姆给顾延城父母打电话，通知他们回国看孙子。
我没想到他们那么急切，我前脚离开顾宅，后脚就接到了顾延城妈妈的越洋电话。
“柠柠！你说的是真的吗？延城真的给你留了个孩子？”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
“嗯。阿姨，张妈说宝宝和延城小时候长的很像，一会儿我发几张他的照片给您和叔叔看看？”
“好好好！太好了，太好了！”顾延城的妈妈激动得语无伦次，“柠柠，你多发点！照片和视频，我们都要！”
三天后，顾延城父母亲自登门，带着大包小包，来看孙子了。
“乖孙子，真的和延城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奶奶太喜欢了！”顾延城妈妈抱着孩子亲个不停。
顾延城爸爸也满脸是笑，拉开老伴，“小孩子不能亲脸亲手，大人身上有细菌，别传染给孩子！”
“叔叔，您真厉害，这个都懂？”我惊讶地夸他。
“回来的飞机上看了一路的育儿书。”顾延城妈妈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孩子脸上，一秒钟都舍不得移开，“对了，柠柠，皮皮几个月了？”
“三个月零十天。”
顾延城妈妈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顾延城爸爸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顾延城是十五个月前去世的。
我早料到他们会有这个疑问，走到里屋，把人工授精的检查报告递给他们。
“这……这是什么意思？”顾延城妈妈疑惑的看着我。
我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所有的单据，证明材料我都保留着，一一指给他们看。
“柠柠！”顾延城妈妈一把抱住我，老泪纵横，“好孩子，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是真心的。阿姨，我想为延城，为你们做点什么。”
“柠柠，我替延城，替顾家谢谢你！”顾延城的爸爸也哭了，拍着我的肩膀，感慨万分。
我家太小，实在没办法留宿皮皮的爷爷奶奶，老两口恋恋不舍的走了。
“柠柠，你明天就搬家里住，好吗？家里人多，能帮你照看孩子，我们也能多跟孙子相处。”顾延城父母一再叮咛。
“嗯，我收拾一下孩子的衣服玩具，这几天就搬过去。”我也巴不得有人能帮我带带孩子。
“明天我们派人过来接你们。”
深夜，躺在床上，我看着孩子酣睡的小脸，内心深处的那块伤疤，终于开始愈合。
延城，你看到宝宝了吗？爷爷奶奶很喜欢他。
延城，原谅我好不好？我会经常拿你的照片给皮皮看，让他记住爸爸的音容笑貌。
延城，对不起……
我搬到了顾宅，每天带带孩子，健健身，看一下工作相关的东西，日子过的倒也惬意。
我准备等延城半岁之后就赶快找工作，重新进入职场。
这两年太折腾，积蓄已经花光了。
顾家父母给宝宝取名叫天泽，顾天泽。一听就知道，他们对这个孩子寄托了极大的期待和祝福。
老两口每天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连佣人们的脸上，也总是笑盈盈的，开口闭口都是小少爷，小皮皮，小天泽。
天泽四个月大的时候，顾家父母广发请帖，邀请庆朋好友来给天泽庆生。
“阿姨，四个月不是整日子，一般只有百日或者周岁才摆酒庆生，四个月庆生，是不是有点奇怪？”我笑着问顾延城的妈妈。
“我们天泽庆生不需要整日子。”她宠溺地看着怀中熟睡的孙子，“这次庆生，主要是把天泽介绍给亲朋好友，让他们知道，我们顾家没有绝后。我们有孙子了！”
我：“……”
好吧，老年人传统，我尊重这种传统。
顾家每次请客，场面都搞得特别大。这次也不例外。
上次见过的亲戚我又重新见了一遍。这一次，我明显处于众星捧月的地位。
就在我花蝴蝶般穿梭往来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柠柠，好久不见。”
我急切地转过身去。
是的，我没有听错，是林致中。
他来了。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也胖回去一些，不再那么消瘦憔悴，看上去很健康很有活力。
他的浅灰色西装那么好看，他的眼睛也那么好看，他站在那里，如此高大，如此英俊。
我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嗨，致中。”
我们假装淡定，像所有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寒暄问候，说说冷暖，聊聊天气。
我们聊所有的事情，就是不聊自己。
“柠柠，谢谢你。”就在话题冷场的时候，他突然低声跟我道谢，“天泽很可爱。”
我懂他的意思。
天泽的诞生，是一个巨大的感叹号。冲淡了顾家父母的痛苦，也冲淡了我和林致中内心的歉疚。
这个小小的孩子，让未来又生出了无限的希望。
“谢谢夸奖。他的确可爱，我们都很爱他。”我对林致中微笑。
共同犯下大错，共同历经死亡，共同面对良心的鞭打，我和他，有太多太多的默契。
是的，我已经不恨他了。
顾延城的死，让我终于明白，人生实在有太多的偶然和意外，我们每个人，都在被命运的车轮碾压。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应该更努力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