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在,克斯特伯爵府邸外圍。
夜未靠在克斯特伯爵府邸正對面的牆上,等候著魔法衛士隊的到來。
對於夜未所說的,最有可能綁架巴卡斯的嫌疑犯是克斯特伯爵這一推論,納爾西斯對此的態度依然是半信半疑。
「我說老闆!如果說被綁架的是我還好說,畢竟之前有一段時間我總是再找機會接觸伯爵夫人──重點不是這個,巴卡斯只見過克斯特伯爵一面,就算昨天的見面有點過節,但他也沒有道理對巴卡斯下手啊!」
「原來你有自覺阿……耶,這話怎麼感覺好熟。先不提那個,我會這樣推自然是有根據的。納爾西斯你有聽過『汪洋的殺意、鼻屎般動機』這句話嗎?」
「完全沒聽過!」
「……我打個比方:某管家長年服侍著某個家族,可是在該家族的夫人過世後,老爺說要把夫人生前很喜歡的花園毀掉改建游泳池。請問不想讓花園被毀的管家所採取的行動是?A、努力勸說,或想辦法把花園買下來;B、找傭兵堵他,扁他扁到他不敢把花園給毀了;C、殺了他;D、作者是──算了沒有D,真說出來有人會出事。」
「老闆你在說什麼啊?好啦,就算克斯特伯爵真的有嫌疑,老闆你憑什麼肯定是他?」
「很簡單阿,因為某個傢伙不可能只讓出場一次的龍套有名字啊。」
在經過了亂七八糟的交談後,納爾西斯終於妥協,讓夜未先去監視著克斯特伯爵府邸,自己則是去調查克斯特伯爵。
然而雖說是監視,但夜未的眼神卻絲毫沒有望向過克斯特伯爵府邸,反倒是低頭一直看著手中懷錶,完全沒有監視的意圖或行動。
像是感覺到什麼,夜未闔上錶蓋收起來後,下一秒鐘納爾西斯與許多魔法衛士隊的身影便出現在街角。
「人數出乎意料的多呢……看起來應該是查到了些什麼呢。」
夜未小聲地自言自語著。
「府邸的情況呢?」
納爾西斯連忙問著,夜未從納爾西斯的表情來判斷,納爾西斯所查出來的事情恐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除了例行的僕人出入,以及不久前伯爵夫人與帶著數名侍從出門外,沒有什麼大變動。倒是納爾西斯你們查出了什麼來?」
「老闆你自己看吧,這文件是剛剛離開大宅前,比比安殿下要我轉交給你的。」
見到夜未伸手接過文件後,納爾西斯開始分配起隊員們的任務來。
隨著翻閱文件的動作,夜未的眉間的皺紋也逐漸加深。
先前在拜訪克斯特伯爵的時候,納爾西斯曾經說過克斯特伯爵對妻子異常忠貞,別說是納娶小妾,就連府邸中的女僕都沒出過手。
雖然箇中原因不明,但許多人猜測是因為克斯特伯爵夫人那幾乎不朽的美貌,才使得克斯特伯爵未曾發生過婚外情或誹聞。
但是……最大的問題,也正是克斯特伯爵夫人的美麗。
夜未翻到了下一頁,才發覺伯爵夫人本身的問題,用嚴重來形容還略顯不足。
伯爵夫人本名為巴托里.伊莉莎白,於將近四十年前嫁給克斯特伯爵。
而年近七十的伯爵夫人,雖然擁有著年輕時的面容,但卻也保留了年輕時的大膽與豪放:宴會上喜好穿著挑逗性高的禮服;好幾次挽留男性下級貴族於府邸內過夜;甚至傳聞曾與數名男僕私通。
雖然這些傳聞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證據,或者是有目擊證人見到,但是這類傳聞在十年前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也正因為如此,數年前的克斯特伯爵曾經傳出虐殺平民年輕男子的事蹟,而且對象不止一人。而那些男子,正好是與伯爵夫人有過誹聞的男僕與侍從。
由於平民與貴族的地位差別,再加上克斯特伯爵也可算是情有可原,最終這件事情被壓了下來,僅僅只是罰款了事。
曾有人懷疑過,克斯特伯爵所虐殺的對象不止平民男子,恐怕連許多男性貴族都遭到毒手。可在當時,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顯示這一點。
但之後,那些曾傳出與伯爵夫人私通過的貴族,也在這幾年間接二連三地消失在世界上。
而在加琳剛加入魔法衛士隊之時,正好是最後一名曾傳出與伯爵夫人有過誹聞,據說更是曾共度三晚的貴族,從人間蒸發的時候。
「即使這樣,但去年依然有十一名貴族為了伯爵夫人決鬥,只為了能夠一親芳澤?甚至有青年詩人因為得不到她的垂青,而舉劍自殺?嘖,一群精蟲上腦兼下半身動物的傢伙。」
夜未毫不客氣的評論著。
夜未判斷納爾西斯先前之所以不清楚伯爵夫人的過往,是因為納爾西斯純粹只是有色心無色膽,並沒有與克斯特伯爵夫人過多接觸。再加上沒有人希望家醜外揚,只見過幾次面的納爾西斯自然不知這些事情。
然而,這些資料卻與某個事實互相矛盾。那就是……克斯特伯爵夫婦的感情。
正常來說,自己的妻子有如此多的風流誹聞,克斯特身為伯爵就算不離婚,感情上也必然有著裂痕。但是昨天夜未與巴卡斯、納爾西斯兩人,一同前往克斯特伯爵府邸時,夜未便看出來,伯爵夫婦之間那種恩愛感情並不是作假或偽裝。
【難道……】
夜未還來不及推論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否正確,確認了周遭已經淨空的納爾西斯,便帶上隊員瞬間破門而入!
見到有人破門而入,驚嚇過度的女僕們開始尖叫起來。納爾西斯當機立斷地施加靜默術,使得女僕們無法發出聲音來。
即使如此,女僕先前的尖叫聲還是傳遍了整座府邸。但……克斯特伯爵並沒有因為這騷動而出現。
「老闆,你真的確定克斯特伯爵在府邸裡?!」
納爾西斯轉頭問向剛走入房中的夜未。
聽到問題,夜未先是拿出懷表看了一下,才肯定地說道。
「沒錯,克斯特伯爵跟巴卡斯兩人如今都在府邸裡。」
面對夜未的加入搜查,納爾西斯跟魔法衛士隊隊員都沒有任何不悅或者是斥喝。而對於夜未的來歷,魔法衛士隊等人或多或少都有聽聞過一些傳聞。
克斯特伯爵的府邸是一棟四層樓的建築物,當初夜未三人來訪的時候,只有進入到一樓前半部的飯廳,而後半部與二、三、四樓皆沒有進入過。
由於手頭上沒有府邸的平面圖,納爾西斯、夜未以及魔法衛士隊員只得一間一間地搜索。但是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每當搜查完一個房間之後,夜未的口袋裡便會多了一些值錢的東西。
直到眾人找到克斯特伯爵的書房時候,已經有超過十個以上的房間遭到夜未的暗中洗劫與掠奪。
在納爾西斯的指示下,只有夜未跟納爾西斯兩人進入書房,其他人則是在外面把風。
克斯特伯爵的書房擺設看似平凡,除了書架以及書架前的大書桌外,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品。但由紅桃木一體製成的高級書架,證明了這書房的價值並非表面上看起來的平凡無奇。
由於桃木難以取得,所以一般寬於兩釐米的桃木工藝品都是多塊桃木拼接而成,這種一體成型的桃木書架可說是極為稀有。
夜未毫不猶豫地朝著書架的方向走去,不論是在什麼時代、什麼地方,會在自己家中搞出逃生秘道或是旋轉秘門的傢伙,總脫離不了有錢人、權力者與做虧心事這三種範圍。
幾乎是一踏入書房,夜未便看出機關門老套地藏在書架後面。對於曾在酒館裡做出一堆機關,差點將酒館建成要塞的夜未來說,這書房的機關實在不怎麼高明。
但是夜未摸索的手才剛靠近書架,便迅速地收了回來。
「……書背居然是鏡文字?還算有點小聰明。」
所謂的鏡文字,通常是指上下不變但左右相反的文字。文字的進行方向,也跟原語言文字的方向左右相反。
退了幾步,夜未發現在一整面的書架上,共有十本書背是鏡文字的書籍,可是這些鏡文字書籍卻無一例外地被平放在書架上。
而且那些鏡文字並非是左右相反,而是上下顛倒,若是沒有仔細觀察的話,恐怕會誤認為只是書籍擺錯方向罷了。
夜未敢拿全身上下所有財物打賭(反正原本也不是他的),若是有人拿起鏡文字書籍,必然會觸發隱藏的機關。至於這機關是給機關門後面的人警告,還是房間內會出現陷落地板就不得而知了。
「納爾西斯,這機關用魔法解開需要多久?」
稍微說明一下自己發現的機關,夜未詢問著納爾西斯。
「嗯……十到十五分鐘吧。」
「那我還是自己解吧。」
「喂──!」
夜未開始在書架上東翻西找,最後從書架上抽出正常的十本書來。配合著鏡文字書籍,將其一一擺放在上面,就好像兩本書中間擺了個鏡子般。
放下最後一本書的瞬間,所有紅桃木書架突然放出魔法光輝。書架上倒下去的書籍也全部立起,連帶著鏡文字書背也恢復了正常。
書架前方的書桌,發出了細微的齒輪咬合聲,然後自動向前移動,露出了足以讓人通過的地下秘道。而隨著秘道的出現,書架上也同時有十本書倒下,書背文字也轉換成上下顛倒的鏡文字。
「……好像有點簡單呢。」
趁著納爾西斯跟隊員們交代書架的秘密時,夜未從書桌上拿起羽毛筆丟了進去,確認秘道中沒有附加上任何會攻擊人的魔法後,便迅速地閃進秘道內。
「老闆!?嘖,我跟他先下去調查,若是十分鐘後我們還沒回來,或是我的黃金哥雷姆出來,你們便下來支援我們!」
納爾西斯說完後,也急忙跟在夜未身後。
抽出軍杖,納爾西斯先是給自己施放了魔法護盾(魔法障壁的變形應用)與浮空術(可避免觸動感壓式陷阱,但無法離地太遠),才小心翼翼地沿著階梯緩緩向下飄。
這秘密通道的長度出乎納爾西斯的意料,而納爾西斯也因此判斷這通道是從四樓的書房,直直連接到府邸的地下室。
當納爾西斯來到了通道出口時,便看到夜未無語地站在出口處的一塊厚重簾布面前。正當納爾西斯懷疑夜未是不是中了什麼魔法陷阱或幻術,打算靠過去一探究竟。
在來到夜未身後的瞬間,納爾西斯便明白了夜未愣在原地的原因……
……厚重到難以想像的血腥味,正從簾布後方撲鼻而來。而在血腥味當中,還透出一股令人反胃的腐臭味道。
明明隔著厚重簾布,但血腥味卻像絲毫無阻般透了過來,這該是多少生物的死亡才能累積出來的?
納爾西斯不敢去想。
「納爾西斯,你知道貴族中有多少人有虐待人的嗜好?」
「……很多,不算我們這些下級騎士的話,光是托里斯汀王城內就有五成左右的貴族都有這種嗜好──這還是一年前,我們魔法衛士隊還沒衰敗時的調查。」
「那麼……虐殺呢?」
納爾西斯沒有回答夜未的疑問。
「我突然很想知道,當普利彌爾那傢伙知道貴族們六千年後會變成這樣,還會不會建立貴族制度呢?」
即使聽見夜未話語對始祖普利彌爾不敬,可納爾西斯依然什麼都說不出口。
「我也很明白不能這樣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始祖普利彌爾的影響是無庸置疑的,因為它已經確實發生了。但……沒有人能夠拿還沒發生的事情來定別人的罪,如果真照著這種思路來想,那世界歷史上每一個有重大影響的人都該死。」
「興許……是看了太多因為認定對方有敵意,便殺了對方的無腦傢伙,所以對於這種判罪法相當反感。如果一個人要殺另一個人,不管他成功了還是被阻止了都是有罪的。但只要他還沒有動手,他的罪就不成立,因為他還沒動手的話就只不過是思想上的問題。」
夜未說完後,兩人之間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簾布後方沒有任何聲響,若巴卡斯被克斯特伯爵綁架。那麼如今只剩下了兩可能:巴卡斯的生命安全無慮;或……巴卡斯的生命已經落幕。
所以兩人都沒有去掀開簾布。
「欸,納爾西斯……如果我說,我早看出克斯特伯爵總有一天會對你們兩人下手,但卻放任這種事情不管,你們會不會恨我?」
「什──」
納爾西斯還沒回答,夜未便一把扯下了厚重簾布,露出了簾布後的房間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