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是人,会是什么呢?”她问。
“或许是……一条蛇,一朵桃花……”他看着她。
她点头:“对,我不是人。但我没桃花美,只是一条可能吃人的蛇!”说完,她裙子一掀,露出一条硕大的尾巴。
他惊得一跳,她拖着红黑相间的尾巴向他移动:“怕了吗?你要去叫和尚道士来抓我吗?”
他望着她,震惊得无以复加:“你……”
“你几个月来就搂着一条蛇睡觉!很害怕是不是?!”
“不许说了!”若梨大叫。
七七看他的眼神带着幽怨,向上一跃,轻轻地落在桌子上,静静地坐着,面向他、面向屋外。
她的尾巴在空气中摆动,柔和得像风,过去又过来,好似在作一副无形的水墨画。
“我没有骗你,你却是要背弃我了……”她幽幽地说,“今生从未开始即已结束,又何谈永远?”
说着,一行泪就滑了下来。她尾巴倏然一甩,屋中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倒在地上。她将他双腿卷住,拉到自己身前:“方若梨!你说,你要怎么对我?!”
若梨挣了挣,对她吼道:“你松开!”
七七一笑,挂着泪珠的脸颊尤其美:“好,我松开。我不会走,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对我!我没有对不起你!我练七这辈子只为了你方若梨这般那般!我倒要看看,你现今要怎么对付我!”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方夫人的声音:“若梨、七七,你们在吵什么?”
若梨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方夫人的影子,看样子还在外面。他马上看着七七,她的尾巴还在四处晃动:“你给我下来!”
“我不!”七七伤心大叫,一条尾巴摆动得更厉害,将衣柜梳妆台全部扫倒。
“练若桃!”若梨愤怒大吼,伸手按住她的腿……不,她蛇尾的一截,“不许吓我娘!”
七七愣了一下,尾巴缓缓地垂下来,仍然拖在地上,并没有变回去。
“你去拦着她便好了。”她说。
若梨的手动了一下,并没有移开。
“若梨?”背后传来声音。若梨回头,看见方夫人和碧珠站在外面。方夫人不满地看着他们:“你们又在闹什么?嫌生活太太平吗?”
若梨没说话,扭头看了一眼七七,她的尾巴蜿蜒在桌子下,正好被他身子挡住。他松口气,回头对方夫人说:“没事,一会儿便好了。娘有事吗?”
方夫人见七七居然坐在桌上,若梨扶着她的腰,有些规劝的意思,心想多半是小两口闹脾气,就问若梨:“你惹七七生气了?”
“我……”
“算了,你们的事!你快出来,娘有事找你!”
“我马上出来。”若梨说,“娘先到书房等一下吧。”
方夫人顿了一下道:“没关系,你慢慢来,娘回房等你。”说完就和碧珠走了。
若梨望着她们,直到她们身影消失许久、确定她们不会再回来,才扭头看着七七:“下来。”
七七看着他,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下来。”他眼底平静无波,“我去娘那里,把你这尾巴收起来、把屋子收拾了!要我回来还是这幅样子,我休了你!”说毕就转身往外走。
七七一急,从桌上扑过去,一把环住他的腰:“你说什么?”
“……”他背对着她,没有说话,连动都没有动。
“若梨……”她收紧胳膊,大哭起来,“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很早,我忘记了。”他平静地说,“爹出事那天,我们在山上,我已肯定……你非我族类。”
七七身子一抖,更紧地抱住了他:“你就不怕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自然怕。”然后拉开她的手往前走。走出门,他站住身:“我只怕我生有涯而你无涯,你识人千千万,而我只识你。”
他衣袂拂风,翩然而去。她望着他,缓缓地坐在地上,尾巴安静地拖曳在身后,彷佛拖曳了一世芳华。
她笑了,接着又哭起来。她又哭又笑,伸出手蒙住脸,泪水从十指间滑过。
天地一片,缤纷灿烂,再美再好,在她眼中无具色彩、无具形状。穿过一片混沌,她只看见他的若梨。没有梨树,但梨花纷飞;没有江河,但波光粼粼。
***
若梨到方夫人那里,方夫人告诉他:“我刚去若兰那里,见她和唐亮嬉闹,动作亲密……哎,最近只顾着你爹,都忘了管她!我看他们只差没越矩了,这样下去不行!”
若梨犹豫了一下问:“那娘叫我来——”
“赶紧给若兰定一门亲事,绝了他们的想法!”
若梨一笑:“娘不是挺喜欢唐亮的吗?”
“可我不喜欢若兰嫁那么远!”方夫人说,“再说他们家情况特殊,整天打打杀杀的,若兰不是你姑姑那般性子,应付不来!她嫁个读书人,平平顺顺一生便好!”
若梨知她是为若兰着想,不好反驳,但也不赞同。现今的情况,他自是乐见其成。但有时也不免担心,若他们在一起了,年复一年,唐亮会为旁的事冷落了若兰……人生这般长,睡觉前尚不能预料醒来后发生的事,更何况是那么多年。
方夫人道:“你在金斐那群书生里觅个老实本分、能心疼人的,让若兰就嫁在城中,有什么事还有娘家帮着……”
“娘。”若梨看着她,“我看这不妥。那群书生总上青楼,若出去花天酒地,不是让若兰伤心?”
“那都是他们没个拖累,才定不了性,成天只知疯玩!等成了亲,家里有妻儿要养,自然就规矩了!哪个男人年轻时不风流几天?你爹年轻时还被你爷爷骂败家子、不成器呢!”
“但现今若兰明着喜欢唐亮,她看起来温柔,实际性子刚烈。若冒然拆散他们,我怕她会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