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做梦,但回想起之前的这一年多里,每次的梦中我都是一个大侠,或是站在高高的枝头,或是站在楼顶上,俯瞰着下面的芸芸众生,他们仰着头对我俯首顶礼。
那种愉悦的感觉难以言表。
而这是我第一次做噩梦,梦里我跌进了万丈深渊,从上面看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可跌落下去的时候,却被缭绕的云雾缠绕着。
那云雾丝丝缕缕,好似女人的长发。又好似恶魔的手爪,她们撕扯着我的衣服,纠缠着我的皮肤,我感到了一阵阵的剧痛。
于是我开始怀疑,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因为在我这20多年的经验当中,我觉得梦里应该是感觉不到痛觉的。
可这一切如此真实,疼的我在梦中醒来,我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隙,朦朦胧胧的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
但另一半的我却仍在梦中,于是我的梦和现实混在一体,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界限。
我的四肢不能动了,我的头不能旋转,唯一能动的就是这两颗眼珠,透过眼皮懒惰的缝隙,我恍惚看到了,有一个人走到了我的身边。
这个人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他的名字就到了嘴边,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就站在床边看着我,周围的光线暗淡,仿佛已是黑夜,我感到了恐惧,可四肢仍旧不听使唤,喉咙也仿佛被堵住,浑身上下不能动,也叫不出声。
原来我的身体还在梦中,而我的意识已经醒了。
我的恐惧仿佛梦中悬崖中缭绕的烟雾,开始纠缠着我,我害怕极了,想赶紧从梦中醒来。我知道,只要我使劲的喊出声音,只要我的小拇指稍微动一动,只要我的头稍微扭一个角度,我就能彻底的从梦魇中醒来。
可这看似如此简单的,此刻却变得艰难无比。
我急了,我想大声的喊叫,我的嗓子似乎被塞住,一丝气都透不出来。
我急得浑身上下出了一层汗,汗水把衣服紧紧的贴在了我的身上。那种感觉特别的难受,仿佛被一根又一根粗壮的绳子束缚。
于是一切陷入了恶性的循环。便在这样的循环中,无法自拔。
我觉得我无法逃离这样的梦魇,我甚至悲观的认为我可能将在这样的梦魇中死去。
而这间房子里,只剩下我自己了,金枝已经彻底的离开,下午离开那间房子的时候,从她的眼神中我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不愿意再回来了。
于是我便有了一种新的恐惧,这种恐惧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在这种恐惧之中,我害怕的并不是梦里跌落悬崖,害怕的更不是半梦半醒之中身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害怕的不是梦魇,害怕的,不是我身上背着的几十万的债务,甚至害怕的不是霍宇的羞辱,害怕的不是金枝与我的分别。
我最害怕的是啊,如果在这梦魇之中死去,在这间无人的房子里,孤独的死去,将不会有人知道。
原来这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不是死,而是死了也没人在意。
但幸运的是我终于挣脱了梦,可能是一个很巧合的力道,我终于喊出了声音。
“啊……”
我无法想象这声音到底有多么凄惨,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这间房子里只有我自己,所以我的一切都不会有人在意。
这声音仿佛是一把锋芒利刃,今天把我的梦境和现实隔开了一道口子。在醒来的一刹那之间,我仿佛看到了这道口子上流出的鲜红的血。
我呼的一下坐起身,原来在梦中我浑身的衣服被汗湿透,的确是真的。衣服果然贴在我的身体上,那种难受的感觉仍旧难以言表。
我慢慢的下了床,这才发现四肢酸软,几乎不能直立,于是我赶紧扶住了墙壁,迈着蹒跚的步子,挣扎着去了卫生间。
都来不及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便拧开了水龙头。水哗的一下流淌下来,冰凉冰凉的,从头上浇到了我的身上,我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寒颤。
热水器并没有点开,所以水始终是凉的,不用力的抹了抹脸上的水,这才觉得多少的精神了一些。
透过水雾看着卫生间里的一切,其实这一切都是崭新的,对面的梳妆镜,下面的化妆品,两根一样卡通可爱的牙齿,两条颜色搭配的毛巾……
这一切都是为了新婚准备的,而那场令我兴奋的几夜不能入眠的婚礼,却已变成了泡影浮云。
我开始悲哀了起来,我觉得我已无法逃脱这样的悲伤。原来这世上的一切都在于我做,这世上的一切都在反复的提醒我,金枝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可能要永远的孤独下去。
悲伤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他只需要一个种子,但可以在人的身体中迅速的蔓延。变成一根根独刺的藤条,侵蚀着人的内脏和皮肤。于是在这样的情绪渲染之中,人类习惯故意的把很多事情朝最坏的地方去想,于是悲伤使人更加悲伤。
擦干了身上的水,重新的回到卧室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彻底的黑了。原来刚才的一场噩梦,足足的耗费了我整个下午的时间。
这台机器,我下午没有去上班,且没有跟厨房的人打个知会。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我对这满不在乎。
尽管这个厨房里的工作轻省,给的工资相对也是不少,实际上离我的缺口差的实在是太多。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破罐子破摔。
第2天到了厨房的时候,任健关心的问我昨天到底去了哪儿,整个下午都没回来。我问他是不是老板对我的不辞而别有了说法,任健摇头说没关系的。
这些我并不在意,只想赶快的把昨天那场噩梦忘在脑后。觉得唯一能让我忘记那一切的,便是工作。只要一摸起锅勺,一点燃灶下的火,一听到风机嗡嗡的响响动,便可以很快的忘记烦恼。
每天的工作仍旧如原来,不忙。所以我们一直把菜做得细致。服务员又例行的传来了顾客的反馈,当然都是清一色的赞扬。
之前的时候,我还对这样的赞扬感到欣喜,现在却觉得那些时刻特别的虚伪。相信之前的厨师做菜也肯定特别的好,他们对我的赞美,或许只是喜新厌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