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菜是功夫菜,差一点的厨师根本做不出来,但大多数会做这道菜的厨师,做出的效果却不尽相同。既然老张亲自动手,人们都围拢过去,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亲自下手操作。
于是厨房里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精神集中,甚至自动的屏蔽掉了那呼呼的引风机的响动。
老张却不慌不忙,把两个鸡蛋打在马兜中,回手拿过勾芡用的用水泡好的生粉,三只手指插了进去,捏出了一块粉浆。
上学的时候学过,生粉和淀粉这种东西十分的特殊,水泡过之后,变成了所谓的“非牛顿流体”。也就是你用力把它抓出来的时候,他很坚硬,可你的动作越轻巧,它便会越柔软,像水一样流动起来。
所以老张迅速的把他们捏出来的时候他们是半固体的状态,他轻轻的松开手指,这些泡好的水淀粉,又好似牛奶一般流淌进了鸡蛋之中。老张接过任健递过的筷子,迅速的搅拌了起来,金黄色的鸡蛋黄被搅散,和水淀粉掺合在一起,颜色渐渐的变浅。
老张转身点燃了锅灶,舀了一勺子的油,倒了进去,把火开到最大,灶头上发出呼呼的火焰的声响。眨眼的功夫,锅里的油便冒起了青烟,他转动炒锅,让油均匀的涂到了锅的每一个角落。这才把火关到最小,把锅里的油又倒回了油盆。用手勺敲了几下,确保锅底没有残存的汪起来的油。
此刻的锅里油光锃亮,他又舀了点油,倒了进去,在锅里逛了逛,再次重新倒回来油盆儿,这样,锅里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他这才拿起那盆鸡蛋液,把其中的一多半倒进了锅中,马兜里剩下了少许。他轻轻的晃动炒锅,看上去好像是在煎鸡蛋饼。
不一会儿的功夫,周围的一圈便已被煎熟,中间还有一些没凝固的粘液。他伸出手来,把四面向中间折叠,叠成了一个方块状,回首拿起马兜里剩下的那一丁点鸡蛋液,洒在了折叠的缝隙上。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把鸡蛋液当做浆糊一般,用来把折叠的地方粘牢。
他端起手里的炒锅,用手勺推动着煎好的鸡蛋块,稍微的一用力,那鸡蛋块儿便被颠了起来,翻了一个个儿。上下两面煎熟之后,他一回手,把锅端在了身后的案板上。
案板是不锈钢的,上面早已被擦得干干净净,他把那块四方的鸡蛋饼倒在了案板上,亮哥拿着菜刀过去,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鸡蛋饼,切成了大拇指大小的长块儿。然后装进了一旁的马兜里。
这时候张哥已经把锅重新放在了灶头上,任健拎起一旁的油桶递了过去,这一桶是色拉油,而且是没有用过的,油面清澈,十分的干净。
张哥咕咚咕咚的在锅里倒了不少的油,灶底的火仍旧保持的特别小,所以油温升的很慢。他把马兜里切好的鸡蛋块倒在了锅里,人们静静的观察。也就是十几秒的功夫,油温渐渐的升了上来,那些鸡蛋仿佛充了气儿一样,正在慢慢的长大。
张哥用手勺来回的搅,鸡蛋块儿长得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便圆鼓鼓的胀了起来,表面十分的光滑。
此刻的张哥已经点燃了临近的另外一个炉灶,上面放上了炒锅,往锅里放了少许的油,舀了一手勺白糖,洒了进去,看到这我心里明白,这是在熬糖。
我一下子想起在霍家菜馆干活的那天,做的第一道菜就是翻砂地瓜。但当时我熬糖的时候错用了“油熬”,所以没有控制住火候,硬是把翻砂熬成了拔丝。幸亏当时顾客临时改变了主意,否则我都没有机会做第二道菜就会被辞退。
既然油熬如此的难掌握,为什么老张却用如此的手法?其实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的功夫已经成熟,完全能控制住油熬糖浆的火候。我的心中不禁升起了敬佩,暗自的想到,看来自己还真差的太远。
用油熬糖浆的确特别的快,眨眼的功夫,锅里的糖浆已熬成了亮红的颜色,老张右手的手勺搅拌着糖浆,左手用漏勺捞起锅里炸好的鸡蛋块儿,沥干的里面的油,麻利的倒进了糖锅之中。
那些鸡蛋块还没来得及缩瘪,老张已经翻起了锅来,他的动作迅速,眨眼的功夫,鸡蛋块上便沾匀了糖浆,他左手翻锅的动作没停,右手的手勺在一旁的水盆里舀了一丁点的水,哗的一下撒了进去。
锅里的温度极高,水洒进去之后发出了哗哗的声响,那声音巨大,像是除夕的爆竹。
他又迅速的翻了几下,端起过来回身,案板上的盘子已经摆好,打荷的小伙拎起了两根筷子,顺着盘子的方向帮他架着,就这样,老张动作娴熟的把这一盘拔丝白果出了勺,装进了盘子之中。
人们纷纷的赞叹了起来,他仅仅用了两个鸡蛋,就做了整整的一大盘子,比平时那两个厨师用四个鸡蛋做出来的效果还好,量还足。
而且我注意到,那些糖浆在鸡蛋的表面生成了脆壳,牢牢的把容易缩瘪的鸡蛋给禁锢住,好似形成了糖的外骨骼一般。
回想起刚才他撒的那一点点凉水,我瞬间的就明白了,原来它是用那些水使糖浆迅速的降温,在鸡蛋的表面形成脆壳,并迅速的凝固,免得炸好的鸡蛋瘪回去。
而这样做的难度极高,如果降温的太快,糖凝固得太快,便不会拔出丝来。这时候菜已经被端了出去,其中有一块在端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案板上,于是在案板和厨房门之间,便被扯出了几条又细又亮的糖丝。
这道菜做的的确惊艳,人们纷纷感叹,我的困意也一下子全部消失,看着眼前的老张倒进了水,加大了火,刷起了锅,准备做下一道粉丝牡蛎汤。他表现的云淡风轻,因为这道菜对他来说简直一如反掌。他的厨艺的确精湛,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及他的万分之一。
人们又纷纷的回到各自的岗位去干活了,而我却愣在原地,一直盯着老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