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蓬头垢面地站在莲蓬下,像一个提线木偶,浑浑噩噩地打开了水阀。
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扎进肌肤里。我仰着头,任凭冷水冲刷着身体。我不觉得冷,一点都不!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那种难受千百倍地胜过了刺骨的冷水。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扔掉了莲蓬头,抱着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那一晚,安静得就像是世界末日。我跪在白瓷砖地面上,哭到没有了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恍惚惚地出了卫生间。我不能再呆在那里面了,我怕多呆一分钟就会暴毙。我的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了,鼻涕像失控的自来水呼啦呼啦往下流。我很害怕,害怕得要死,我想要是苏染不回来楠妹也不过来的话,我会不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掉?永远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再也看不到苏洵,米莱……还有他,我的楚梁。
我抱着头,跌跌撞撞地向卧室走去。我心里想:苏洵,现在我要死了,我们和解好不好?我再也不会惹你不高兴了,再也不会逼你回来见我了,你也再不用为我的事情犯愁了,我们和解吧,和解吧……
然后,我就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体轻得像一阵烟雾,慢慢地,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空气中布满了消毒药水的味道。鼻子里痒痒的,头顶的氧气瓶正咕噜咕噜地翻着气泡,手指上还连着一台检测器正滴滴滴地响。真够夸张的!我又歪过头一看,看到了苏染。
她正托着腮呆呆地看着我。
“我生病了吗?”我问。
“嗯!我回到家竟然发现你浑身湿漉漉地倒在地上,把我吓得半死。”
“哦!”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什么叫还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浑身透湿吗?”
“不小心弄湿了。”
“真的是这样?”
我看着她,没有回答。
“米米,你是不是又想你妈了?”苏染盯着我,她的眼神有说不出的伤感,隐隐还夹杂着同情和怜悯,“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她忙完了这阵就回来看你,你不要再怪她了好不好?”
“我没有。”
“唉!”她重重地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米娜,你不能再像这样折磨自己了,你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我看着她。
她说:“真是不懂你们两个,明明是一对母女,干嘛非要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皱眉,像是极力控制着情绪,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圈红了。
“你给她打电话了?”我问。我说话的时候,就像个老太婆,慢吞吞慢吞吞的。
她显得有些迟疑,摸着我的头说:“不要胡思乱想,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安心养病,我会替你向老师请假,小姨会照顾好你的,放心吧我的小米米。”
我喜欢苏染这么叫我“我的小米米”,就像我妈,或者说只有母亲才有的语气。
“她不愿来看我对吧?她以为我是在要挟她对吧?”我打断了她的话。
“米娜,别这样说你妈妈。”
苏染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静静地盯着我。我把头歪在一边,眼泪流在枕头上。
苏洵,从什么开始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之间就不能有默契、理解,就不能有爱和尊重吗?
我永远都忘记不了三年前的那件事,永远都忘记不了你摔门而去时眼神的决绝。那天,我从窗帘的缝隙偷偷地看你,我多么希望你能回头来看看我,看看这个家,哪怕仅仅是一眼啊!可是你没有。当出租车消失在街道拐角时你不会想过我有多么的绝望。我跪在地上,从早上直到深夜,悲伤到听得见心破碎的声音。从那以后,我再不敢以爱的名义来要求你什么了。如今,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为了见你就不顾一切的米娜了,我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
这些,你想过没有?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
苏洵,你有多久没见过我了?你还记不记得我的样子?请你……请你以良善的思想对我,好不好?哪怕是她在你心里是卑微的、可笑的、幼稚的。
护士推门走了进来,她并没有觉察出什么,笑吟吟地说:“昏睡了那么长时间终于醒了,好一些了吧。”说话时动手拆掉了氧气瓶和检测器。
“嗯,好多了。”苏染替我作了回答。
我偷偷地擦掉腮边的眼泪,接过护士递来的体温表放在嘴里。
不一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来,取出体温表看了看,不动声色地交给了护士,然后将听诊器按在我胸口的位置,听了一会摘掉,问我:“头还疼吗?”
“好多了。”
“昏倒之前,是不是曾经长时间浸泡在冷水里?”
“是。”我回答得很冷静。
“胸口是不是还有不适?”
“是。”
“肌肉是不是有些酸痛?”
“是。”
“嗯,建议最近几天多吃些流质食物,以清淡为主,不宜过多饮食。”
“知道了,多谢医生。”苏染在一旁作答。
医生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戴了副跟文德清一模一样的高度近视镜。他把听诊器放好,取出笔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
苏染在一旁问:“医生,请问她的病怎么样,严重吗?”
“病毒性肺炎,需要留院观察几天配合治疗,去交费处预交一部分押金。”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在医院里。我的手机没有带过来,所以也没有人找我,就连韩小翘也暂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