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一点也不害怕。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存在的方式。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千万不要奇怪,每个人都会死去,只不过时间不同而已。要是我死了,我会在铺满玫瑰花的天堂里坐着南瓜马车想念你。”
“别怎么说。”我叹了口气,“我更希望我们都好好活着。”
“米娜。”韩小翘说,“要是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我会想念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使劲地点头。可是韩小翘,我们都不会死,起码五十年,七十年内我们都会好好地活着。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也坚信的那样:我们都能活到一百二十岁,甚至更加长久。只是能不能不要提死亡,它让我感到害怕,前所未有。
韩小翘笑了,笑得很哀伤。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样哀伤的笑,这是我认识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她有这样的表情。一瞬间,突然觉得心里压抑得难受。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到死亡呢?我们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经历,甚至没有谈过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恋爱都没有过,我不想没有初恋就进坟墓。
“不如,我把我们的故事写出去发表了,这样就算我死了,或者你死了,或者我们身边的人死了,也可以作为纪念,永远保存下来。”
我被她吓了一跳,不过转瞬就变得很激动。韩小翘就是韩小翘,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很多年前,在我认识她以前,她就曾经在一些小资兮兮的杂志上发表文章,不过后来封笔了,原因不详。按她的话说:金盆洗手给粉丝们留一个想念的空间。
但事实上,只有我知道,那是因为一场失败的初恋。她在初二的时候暗恋上一个实习老师,对方教语文,刚从大学毕业,据说很帅,很高大,很值得她用世间一切优美的词语来形容。他喜欢穿一套海蓝色的运动服,他的网球打得超好,他笑的时候眼光很温和,他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背影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尤其是他讲诗词的时候,引经据典简直是帅呆了。为了他,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读完了《红楼梦》、《元曲》、《唐诗三百首》甚至把《宋词三百首》全部背下来。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实习老师早就恋爱了,对方是一个很高大彪悍的北方女人,据说是青梅竹马。有一回韩小翘在校门口遇见他们,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老师的手拎着那个女的包包,另一只还拎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甚至还有卫生巾,和那些她在市场里见到的男人大同小异。因为这事,她一度很失落,那些为他写过的文字全部付之一炬,从那以后再也不写东西了。
“你又要开始写东西了?”我问她。
“是啊!”她说,“以前的编辑一直还在跟我约稿,可我不想写,而且我也不缺零钱,所以那些约稿函都被我拖进回收站了。不过,上个周末收到了一个编辑的邮件,说是想出一个系列的青春小说,希望我也参加,我觉得挺有趣的。”
“你答应了?”
“还没有,不过我可以试试。”
她在说这话时眼睛神采飞扬,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她天生就是被人崇拜而生,这样想让我觉得很温暖,虽然内心深处也有那么一点点妒忌。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应该为她高兴。
就在我们说话时苏染回来了,她的眼睛有些肿,神情也不太对,但还不算太糟。她和韩小翘聊天的那段时间里,我把她买回来的包子和粥全部吃光了,接着她和韩小翘下去吃东西,再接着韩小翘回来陪我,说苏染回家了,今天晚上她留在医院陪我。
我很高兴韩小翘留下来,同时我忍不住想起苏染。也许我中午不应该那样打击她,也许我应该态度好一点,也许……就像林小乐她们跟我说的,楚梁永远不会喜欢你。我也很难过,难过得心碎;尽管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可一旦说出来就变得残忍!
那天夜里,我和韩小翘挤在医院的小床上说了很多话,一直说一直说,直到深夜零点以后才沉沉睡去。十一点时,我趁她去卫生间的时间用她的手机给苏染打了电话。她接了,那边很吵,估计是在酒吧里,她扯着嗓子问我什么事?
我不想表现出关心她的样子,只是说了句:不小心拨出去的,然后就挂了。过了大约两分钟后,电话回了过来,那边已经很安静;我猜她是躲在卫生间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有时候我想,我和苏染其实跟很多人一样,既相互关心,又相互戒备。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韩小翘已经上学去了,床头有她留下的字条:米娜,你睡得像猪一样,那么我就不打扰你美梦了,周末再来看你——韩小翘。呵呵。
我看着字条,笑了笑。她的字歪歪扭扭得跟初二时一样还是没有进步,像小学生。她永远都是这副口气,那么快乐,自信,喜欢称呼我为“猪”。
我记得我第一个QQ的网名就叫“粉红猪”。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一头猪: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快快乐乐,吃了睡睡了吃的猪。不用上学,从不出猪栏,甚至……还没有机会喜欢上另一头猪就被屠宰了。虽然生命短暂,但至少不会有伤感,不会有难过,不会有失落。所以,在我短暂的十几年生命里,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希望自己就是一头猪。
事实上,当天我就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