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则很小的新闻。我并没有兴趣看完它——那么无聊。当我想关的时候眼睛被图片给吸引了。
——江浩恩。
本报讯(2007年8月15日):一辆载着十三名游客的旅游车在拉斯维加斯附近湿滑的高速公路上翻倒了,目前被证实八人死亡,五人受重伤。
当地消防队的发言人史蒂夫说,旅游车的翻车地点是在拉斯维加斯南面二十五公里内华达州的州际公路上。车辆撞上了路边的护栏,摔进了一个小沟里,并且不停地打滚。有一些乘客被抛出车外,其他人则被困在车厢里。伤者已经被救援的直升飞机运到了附近的大学医疗中心。内华达州高速公路巡逻队的发言人说,由于下了一天的小雨,造成了路面情况很糟糕,“不过我们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交通事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颤抖着手,颤抖着心,颤抖着嘴角读完那则报道的。很奇怪我竟然没有哭,眼泪像是干涸在了心底再也不流出来了。心早已经掉到大西洋最寒冷的那个冰窟里,那么冷,那么疼,那么绝望。前后左右一片漆黑,脑袋很混沌,仿佛是所有的思绪一起引爆了一般,不知道从哪里理顺它,身体只想往地上倒,似乎是只有大地才能容纳自己的悲痛。
我躺在地上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身体,八月,那样的冷。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抽尽最后一口气息般疼痛。
天渐渐暗了,时钟的滴答声在静谧的时空里走得那样急促。
而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连眼泪都没有。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一直响着;旁边的手机响了,一直响着。我没有接,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两个小时后,楚梁开了门。他一进门就在喊我的名字,一边开灯,一边问米娜你在吗?我依旧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楚梁进门看到了被开着的电脑显然很吃惊,同时飞快地开了灯。
可能一直在黑暗中,突然的灯光太刺眼了,眼泪顺着眼角迅速地淌在地上。他跑过来抱我,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他抱得很用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觉得自己有力气了我才慢慢地站起。摇晃着往外走。楚梁过来拉我,我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
“对不起”。楚梁拉着我的手,他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我回过头来看着他,苍白地笑着,眼泪还是一直一直地流淌,却不能说任何话。
“米娜。你说话啊?”楚梁用力地摇晃着我。
我差点再次倒在地上,他吓坏了。他拿起电话打算叫救护车,这时我忽然有了说话的力量:“楚梁,我们分手吧。”
“不!”
我没有理会他,飞快地想外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到他,我要去找到他,就是要死也要死在我的身边啊。
“米娜你别走。”楚梁冲过来抱着我反复地说着,“别走,你别走。”
看见楚梁那么伤心我更加伤心欲绝:“楚梁,你留下我干吗呢?我要去他的身边,为什么你这样阻止我呢?如果换成即将离世的是你,我也会陪着你的。”
“米娜,我不让你走。那是去年的简讯,那是去年的。”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一切静止。楚梁呆了。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点考虑都没有就打了他这一耳光:“楚梁,你骗我,明明就是今天,我们结束了。”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凉得像冰一样。
楚梁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他的脸上分明地留着我的手印。如果是以前我会立刻上去抱着他痛哭,但这次没有。
我走得很潇洒,跟以前一样。楚梁没有拦我,打开门我走了出去,到了楼下,楚梁忽然追上了我。他也已经平静,他问我去哪里,我没有理他。从包里把钥匙拿了出来,丢到他的身上,挥手叫了辆出租车。
“小姐,你去哪里?”
“我不知道。”
“……”
“去机场吧。”我说。
车开了一半,我突然想起来问司机:“师傅今天几号?”
“今天八月十四啊。”
“今天不是十五吗?”
“小姐你肯定记错了。现在正在举行奥运会呢,今晚有我喜欢的……”
是的,今天是八月十四,是公元二零零八年,正在举行奥运会呢,我怎么能忘记了。那江浩恩呢,他在哪里?
二零零七,二零零七,二零零七……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我的世界崩塌了。
接着,我失去了知觉。
四天后。
我从医院里醒了过来。
外面正在下着蒙蒙的细雨,空气湿润,我的大脑里空白一片。我看见苏洵坐在床前看着我,她的鬓角像了一夜间多了很多的白发,我看见她的白发突然觉得很难受,我想起床头那张相片,那时候她那么美,那么时尚。
可是现在呢?竟然那么憔悴。
“米娜。”她叫我的名字,很温柔,就像我记忆中的一样。
我喉咙动了动,叫了声:“妈妈。”
我一直都想怎么叫她,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这种称呼,我曾经在梦里叫了几百几千次,哭着的,笑着的,各种表情都有。
她听我这么叫她,眼泪流了出来,连忙假装转头偷偷擦掉,装出笑脸说:“你昏迷四天了,妈妈好担心你。”
“妈,我怎么了?”
“你生病了。”她抚摸着我的头,说,“米娜,你从小就爱生病,我一看见你生病我就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对不起。”
“傻丫头,跟妈说什么对不起。”她责怪我。
我知道她是对我好。
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掉了出来。
怎么多年来,我们就像两个敌对的士兵,在战场上拼尽全力地格杀着,试图让对方投降,可一旦一方先投降了,另一方的士气立刻土崩瓦解。
我们毕竟是母女。我的身上里流淌着她的血,我的每一个原子都有她的构成,我不可能和她做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