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德国人:一个民族的双重历史
65483900000002

第2章 作者序

本书叙述的是日耳曼人的历史,而不是德国的历史。和我其他的作品一样,本书的叙述也着重于人物心理的剖析,即便如此,也难以通过一部书来概括整个历史。能否做到这一点,取决于作者选材的技巧。一些无关紧要的德国皇帝,本书连他们的姓名都没有提及,因为我不想用繁琐的人名塞满读者的头脑,这里只提到少量性格完整的人物,以求感染读者。对于很多战役及外部事件,我认为它们犹如抛物线的顶点,关键所在却是弹头的起火点及其打击对象,也就是事件发生的真实原因及其所导致的后果。我在全书字字句句中无不希望通过对德国人性格的剖析来解释人物的活动及历史事件的因果。我从德国人观察事物的方法,以及世代以来迄未变化的德国人内心的分裂现象出发,叙述德国人2000年的历史。

除了百科全书,没有一部历史书是真正客观的,本书也受个人因素的影响。只有承认这一点,才能区分本书与其他作品。各个国家都有某些教授,俨然像个最高法官,他们精通拜占庭摩西法典,但避而不谈自己生活和命运对其作品的影响,这既欺骗了读者,也欺骗了自己。一个作者如果把自己的处境及生活的时代掩盖起来,往往会使读者迷失方向,并对你争我夺的历史事件感到厌烦,特别是那些与今天一样的党派纷争,以及人与人之间钩心斗角的关系。没有一位历史学家,即使是伟大的希腊历史学家普鲁塔克,如果他是在100年前或100年后写作,也不会和他当时所写的作品一样。卡莱尔深受法国大革命影响,布克哈特则受俾斯麦时代的影响,虽然他们的作品叙述的时代相距甚远,但均受个人经历中印象最深事件的影响。用时代的镜子反映另一个时代,这恰恰是帮助作者和读者的最好方法。

我从20岁开始,就在不少戏剧和传记中描写德国人的性格,从乌尔利希·冯·胡登、格林瓦尔德到歌德、贝多芬、韦伯、瓦格纳,从腓特烈二世、腓特烈大帝到俾斯麦、威廉、兴登堡,我对德国思想精神人物一直怀着崇敬的心情,但对这个国家的政治很反感。德国思想精神界人物同国家与政治的脱节现象,使得德国的历史不同于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当这个国家强盛的时候,其思想精神总是遭到涂炭;反之,思想精神就得到发扬。这本书的目的就在于试图摆脱德国人个人的命运,阐述德国民族的性格。从阿米尼乌斯到希特勒,这是一部充满悲剧和嘲讽的重复不断的历史。一个培育了歌德、贝多芬、康德这些伟人的民族,怎么会一再走上野蛮主义的道路?全世界的人都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本书将对此提供一个答案。德国的统治阶级从来不能代表德国的文化,德国文化是普通人民创造出来的。

为什么在这个有着双重性格历史的国家里,一部分人几乎从来不受另一部分人的影响,其原因就在于日耳曼人复杂的神经质性格。本书准备沿着这条线索,从恺撒大帝最原始的森林开始,直到贡比涅森林结束,撰写其长达2000年的历史。这个国家的历史就像一辆双层公共汽车,文化生活和政治生活有着各自的发展道路,上面一层乘客极目远眺,饱览旖旎风光,但不能影响汽车的行驶方向,因为坐在下层掌握方向盘的司机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除了上述这个特点,本书也将叙述曾经使全世界无比憎恨与恐惧的德国政权是如何从北部(后为普鲁士)逐步演变而成的,而曾经使德国名扬天下的精神和艺术又是如何从西部和南部发展过来的。曾为世界作出巨大贡献的德国文化宝库是普通人民创造的,皇室贵族带给世界的不过是暴力而已。对于少数深深根植于德国人民的例外的皇室人物,本书将重点介绍。

对于世界来说,即使把所有的德国皇帝和首相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莫扎特和舒伯特,比不上丢勒和科隆大教堂,德国没有任何一次胜利能与它的艺术、绘画相媲美。对于我来说,描绘出这一武士民族的精神世界要比介绍它的各次战役重要得多,介绍它热衷于战争的精神因素及其后果要比描写战争本身更有意义。

最后,本书还将说明希特勒的出现并不仅仅是由于机遇,而确实是一种德国现象。一些怀着善良愿望的人试图说明希特勒与德国人的性格有所不同,这就错了,他们没有抓住要害。读者在本书的一开始就能找到希特勒的思想和性格的缩影。如果按页数计算,那么在全书82节中只有两节是写他的,这在今天来看,似乎太少了;但从2000年的历史看,他所占的席位似乎应该更少些。本书不准备用德文出版,因此我大量压缩了中世纪的历史情节。我试图采用一种曾经使我十分激动的新的叙述方法。读者会发现,针对那些著名的历史事实,我简单介绍,而对那些内在的发展因素,我将精心剖析。战争和事变一再改变着新建立的秩序,并带来无数议会决议、战役、领土的重新划分等等,对此,我都把它们放在次要的地位,未予十分重视。

我对于历史事件的精神因素和后果、导致出现这些历史事件的主要人物以及与当今时代的对比这三个问题十分重视。历史主要不是经济力量造成的,而是由人的感情因素决定的。每个时代都一如既往在这些历史背景中通过人的活动得到反映。

我出生在德国,接受了这个国家以贝多芬和歌德为代表的文化教育,但在青年时代就感到这个国家与自己殊多迥异,所以在25岁时就离开了德国到自由的瑞士定居,此后多年一直是瑞士的公民。此书写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一个地方,我当时生活在德国音乐和哲学的气氛之中。

埃米尔·路德维希

1941年3月

于加利福尼亚州圣塔巴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