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is subtle way undermined his joy. It did not matter to her that
Miriam could not help it. Miriam did it,and she hated her.
保罗23 岁时送了一幅风景画参加诺丁汉城堡举办的冬季画
展。乔登小姐对他非常感兴趣,还邀请他去她家里,在那里他
见到了其他的艺术家。他逐渐变得雄心勃勃了。
一天早上,他正在水槽旁洗脸,邮差来了。他突然听到母
亲大叫了一声,他飞快地冲进厨房,只见她正站在炉前的地毯上,
手里拿着一封信使劲挥舞着大喊“好哇!”就像发疯似的。他
被吓住了。
“你怎么了,妈妈?”他喊道。
她朝他飞跑过来,猛地抱住他,紧紧地抱了一会儿,然后
挥舞着信大声说:
“好哇,我的孩子!我就知道我们能成功!”
他心里发怵——这个身材矮小、神态严肃、头发斑白的女
人怎么会突然这样疯头疯脑。邮差生怕出什么事,又跑了回来。
母子俩从短窗帘上看到了他那顶翘着的帽子。莫尔太太就飞奔
了过去。
“他的画得了一等奖,弗雷德,”她大声叫着说,“还卖了
20 几尼。”
“我的天,真了不起!”这位年轻的邮差说,他从小就认识
他们。
“莫尔顿少校买下了那幅画。”她大声说道。
“看样子是件大好事,确实是这样的,莫尔太太。”邮差说
道,他那对蓝眼睛也发亮了。他送来了一份喜报,心里可高兴呢。
莫尔太太进屋坐下来,激动得身体直哆嗦。保罗生怕她看错信,
到头来落得一场空欢喜。他仔细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没错,
他现在也相信了这一切是真的。这时他才坐下,兴奋不已,心
怦怦直跳。
“妈妈!”他欢呼道。
“我以前不就说过我们会成功的吗!”她说着,不想让他看
出自己在流泪。
他把水壶从炉子上拿下来,泡了杯茶。
“你没想到过,妈妈——”他试探着说。
“是的,我的儿子——我没想到——不过我对你期望很高。”
“可是你没想到,”他说。
“是的,我没想——真没想到——但我一直相信我们会成
功的。”
她终于恢复了平静,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他敞开衬衫坐着,
露出像女孩一般白皙的脖子,手里拿着毛巾,头发湿淋淋地竖着。
“20 几尼,妈妈!刚好可以把亚瑟赎出来。现在你不必去
借钱了。这钱够了。”
“可是,我不会都拿去的,”她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应该用。”
“那好——你拿去12 镑,9 镑我留着。”
为如何分这20 几尼,他们争论不休。她只想拿5 镑就够了,
可他不听。因此,他们争执了起来,刚才的激动情绪也平息了。
晚上莫尔从矿井下班回来,说:
“他们告诉我,保罗的画拿了一等奖,亨利·本特利爵士还
用50 英镑把它买下了。”
“哟,瞧人家编的故事多离奇!”她大声说。
“哈!”他答道,“我就说他们一定在撒谎。可他们说那是
你告诉弗雷德·霍奇金森的。”
“真像我会告诉他这番话似的!”
“哈!”这位煤矿工人附和着。
不过他还是有点失望。
“他得了一等奖没错,”莫尔太太说。
莫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是吗?好小子!”他失声惊叫道。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对面的墙壁。
“但那50 英镑——纯属谣言!”她停了一下,“其实是莫尔
顿少校用20 几尼买了它。”
“20 几尼,真有那么多!”莫尔大声叫道。
“是的,它值这么多钱。”
“哎!”他说,“我就是不信,人们竟花了20 几尼买他用一
两个小时画出的小玩意儿!”
他为儿子暗暗感到自豪。莫尔太太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
“他什么时候能拿到钱?”矿工问。
“那我可说不上。我想,要在画送到以后吧。”
大家都沉默着。莫尔没在吃饭,两眼盯着糖罐看。他那黝
黑的胳膊搁放在桌子上,那双手因劳动而粗糙不堪。他用手背
擦了一下眼睛,在黑黑的脸上留下了一抹煤灰,他妻子假装没
看见。
“是的,要是他们没把老大整死,他也能赚这么多,”他嘀
咕着。
一想到威廉,莫尔太太心如刀割。这下她才觉得自己累了,
要歇歇了。
保罗应邀到乔登家吃晚饭。于是保罗说:
“妈妈,我想要一套晚礼服。”
“好,我想你也该有一套了,”她说着,心里很高兴。他们
俩沉默了一会儿。“威廉有一件,”她继续说,“我记得他花了四
磅十先令买的,就穿过三次。”
“你想让我穿那件衣服,妈妈?”他问。
“是的,我想你穿着它会合身的——至少上衣肯定合身。裤
子还需要改短一点。”
他上楼去穿上晚礼服的上衣和背心。下楼来时,只见他那
晚礼服上衣和背心露出法兰绒衬衫的前襟和衣领,样子看起来
很怪。衣服太肥了。
“裁缝改一下就好了,”她用手捊捊他肩膀,说“料子很不错。
我不舍得让你爸爸穿这裤子,可现在我很高兴你能穿它了。”
她又整了整衣领,想起了她的大儿子。而现在,他的衣服
却穿在了这个生龙活虎的儿子身上。她抚摸着她,他还活着,
而且是属于她的。而另一个儿子却已经死了。
好几次,保罗晚上出去吃饭都穿着威廉的衣服。每次他妈
妈都会很高兴,倍感骄傲。他现在有了新的开始。他衬衫的前
襟钉着她和孩子们给威廉买的饰物;衬衫是威廉的。他的体态
优雅,他的脸部线条粗犷,但他看上去很热情,挺讨人喜欢的。
看上去虽不见得特别像绅士,但她觉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
他把所见所闻统统都讲给她听。好像她也在场似的。他非
常想在七点半吃晚饭的时候把她介绍给他的新朋友。
“去你的吧!”她说,“他们为什么想认识我?”
“他们想认识你!”他愤愤不平地说,“如果他们想认识我
的话——而且他们说过他们想认识你——他们就会想认识你,
因为你和我一样聪明能干。”
“去你的吧,傻孩子!”她笑着说道。
不过,她倒爱惜起自己的一双手来了。这双手干了太多家
务活,如今也粗糙了。手上的皮肤用热水浸过后就闪闪发亮,
关节也肿胀起来。她开始注意不让手浸到苏打水里。从前她的
手是那么纤小而细嫩,一想起来就十分惋惜。当安妮坚持让她
添一些适合她年龄穿的时髦点的衬衫时,她顺从了。她甚至同
意给她在头上扎一个绸制的黑色蝴蝶结。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很
滑稽,觉得自己看上去怪模怪样的。但保罗却总说她看上去像
个贵妇人,可以和莫尔顿少校夫人相媲美,而且是有过之而无
不及。全家境况日见好转。只有莫尔和原来一样没有变化,或
者更确切地说,在慢慢退步。
保罗和他的母亲近来经常会长时间地谈论人生。宗教渐渐
退居次要地位。所有牵制他的思想也被他铲除出去,他清扫场地,
多少奠定了这样的信仰基础:人应该用自己的内心来判断是非
曲直,应该耐心地逐渐认识自己心中的上帝。现在他对生活更
感兴趣了。
“你要知道,”他对他母亲说,“我不想成为生活富足的中产
阶级。我还是情愿做普通老百姓。我属于老百姓。”
“可是,如果是别人这样对你说,我的孩子,你听了不会难
过吗?你要知道你向来认为自己和绅士没有什么差别。”
“从我本身来说是这样的,”他回答,“但这和我的阶级、我
的教育和我的行为举止无关,就我的本身来说,确是平等的。”
“说得不错,可你干吗又要说什么老百姓呢?”
“因为——人的差别不在于阶级,而在于本身。你能从中产
阶级那里得到的只是思想,而从普通老百姓那里——获得的是
生活本身,还有他们强烈的情感。你感受到他们的爱和恨。”
“对倒是对,我的孩子。可是,那你为什么不去和你父亲的
哥们聊聊呢?”
“可他们有些不同。”
“你错了。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和谁
混在一起——是和普通的老百姓?和那些爱交流思想的人才对,
比如那些中产阶级。其他的人你是不会感兴趣的。”
“可是——还有生活——”
“我就不相信,米里亚姆的生活会比那些受过教育的小
姐——比如莫尔顿小姐的生活要丰富得多。对阶级抱势利观点
的人是你。”
坦白地说,她很想让他跻身于中产阶级,她知道,这并不
是很难。她希望他最终能娶个名门淑女。
现在她开始跟满心烦恼的他进行斗争。他仍然跟米里亚姆
藕断丝连;既不能彻底断掉,也没发展到订婚这一步。这种优
柔寡断把他折磨得精疲力竭。而且他母亲怀疑他可能对有夫之
妇克莱拉暗中倾心,她希望他能和一位生活条件优越一点的女
子谈恋爱。他太傻,竟然因为女孩子社会地位比他高就不愿去
爱慕她们,甚至不愿去对她们表达爱慕之情。
“我的孩子,”母亲对他说,“你聪明,你不受旧事物羁绊,
而且能掌握自己的未来,这一切看来并没有带给你很多幸福。”
“幸福是什么东西!”他叫道,“它对我来说什么东西都不
是!我怎么做才能幸福?”
这句鲁莽的话把她问得心烦意乱。
“这要由你来判断了,我的孩子。但如果你遇到某个好姑
娘,她能令你幸福——你开始想安定下来——你有了收入后——
那你就会安安心心地工作,没那么多烦恼——你就会比现在好
多了。”
他皱了皱眉头。母亲触到他和米里亚姆关系的痛处。他把
额前乱蓬蓬的头发拨开,两眼冒火,十分痛苦。
“你说得容易,妈妈,”他喊道,“那只是女人的全部的生活
教条——精神上的安宁和肉体上的舒适。我看不起这些东西。”
“噢,你这么想!”他母亲回答,“你把你的生活教条叫做
一种神圣的缺憾?”
“是的,我不关心它是否神圣。让你的幸福见鬼去吧!只要
生活充实,幸福不幸福又有什么关系。反而你的幸福会让我
厌烦。”
“你从来没去尝试过,”她说。一下子,她对他的悲痛之情
全部都爆发出来。“幸福很重要!”她喊道,“而且你应该得到
幸福,你应该努力使自己幸福,幸福地去生活。我怎么忍心眼
看你过得不幸福!”
“你自己的生活很不幸,妈妈,但你并没有比那些生活得比
你幸福的人更糟。我认为你做得很好。我和你一样。我不是也
很好吗?”
“不好,我的儿子。搏斗——搏斗——然后受苦。这就是我
所看到的你生活的全部。”
“为什么不,亲爱的妈妈?我要告诉你这样最好——”
“不是的。每个人都应该生活幸福,每一个人都应该这样。”
此刻,莫尔太太浑身剧烈地颤抖。她常常和她儿子为这样
的问题争论不休,就好像是在力图保全他这条命而竭力打消他
只求一死的念头似的。他抱着她。她气色不好,怪可怜的。
“没事的,好妈妈,”他喃喃地说,“只要生活对你来说不是
毫无价值,不是贫乏得不值得一提的话,幸福也罢不幸福也罢,
都无关紧要。”
她紧紧地抱住他。
“可是我希望你能幸福,”她可怜巴巴地说。
“嗯,亲爱的妈妈——你还不如说你希望我能活着。”
莫尔太太感到自己的一颗心为他操碎了。再这样下去,她
知道他可能都不愿再活下去。他已经对他自己,他所遭受的痛苦,
他的生命漠不关心,这简直就是一种慢性自杀。这让她的心都
碎了。性情刚强的她用她所有情感来痛恨米里亚姆,恨她在一
步一步悄无声息地摧残着他的快乐。她不管米里亚姆是不是有
意这样做。米里亚姆摧残了他的快乐,因此她痛恨她。
All happy families are like one another; each unhappy family is unhappy in
its own way.
——Leo Tolstoy
所有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俄国文学家 托尔斯泰
作者介绍
戴维·赫伯特·劳伦斯(1885-1930),英国著名小说家、散文家,
当过会计,小学教师,曾游历意大利、南美、美国、澳洲等地,并在国
外居住多年。著名小说有《虹》、《恋爱中的女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袋鼠》、《雨蛇》等,著名散文有《意大利的黄昏》、《大海与萨丁岛》、《启
示录》等。其散文语言优美流畅、气势宏大、富含智慧和洞察力,堪称
世界一流。戴维·赫伯特·劳伦斯是二十世纪杰出的小说家,被称为“英
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
单词注解
ambitious [Am5biFEs] adj. 有雄心的;野心勃勃的
exquisite [5ekskwizit] adj. 精美的;精致的;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