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也大松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在地上:“蔷儿,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干什么吗?”
“知道,我也很想。”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就这么简单,很想很想,最自然的反应。
听着那鸡飞狗叫的声音,也是一种享受了。活着啊,活着啊。
我以为九哥会带我去向这里的人家讨碗水喝,讨口饭吃。
九哥却说,这些山林下的人,不能去打扰,最好也不要让他们看见了。
说这话的时候,九哥眼中的亮意,不曾有消失。
那是啊,如果有人寻来,先问到的,必然是这山林下的住户。
将装束改变了一下,还有发也打散了一些,看起来,就是普通人一般,谁也看不出我与九哥的身份,很是不同。踏着夜色从深黑之处走出去,越走越是轻松,淡淡的星光,照耀着抓得紧紧的手。
虽然衣衫凌乱,但是没有一点的卑亢,小客栈看我们不像一般人,开了一间带小厅的房给我们住。
连鞋也脱不下来,瘫软在床上,真的不敢相信什么都过去了。
“九哥,我现在才知道叫做害怕。”此刻的心,跳得才是一个激烈啊。
他笑,也软在地上,放松了全身。
累得连手指也不想动一动。放松了,回头想想那时的惊愉,就会知道那是多可怕的事。
居然我也走出来了:“宝宝真乖,也没有闹腾着什么。”我想我跟孩子还是有些一心理想影响的。
九哥坐了起来:“对,我去催催,现在什么也不说,先吃饭。”
他捉住我的脚,看到那渗着血的鞋,眼中的沉痛毕现。
轻轻地,揉着小脚的穴道,然后将鞋除下,一片血腥的湿腻。
“你这倔丫头。”
他难过地看着。我笑:“不过就是水泡,然后磨破了,算什么,是不是,有痛才有感觉,有感觉方知是活着。”
二脚心都是红肿得很,能活着不错了,还想要求怎么样呢?
九哥轻叹气:“也是啊。九哥也觉得浑身痛了,全身无力,手脚有些麻木。”
二人相对地笑着,慢慢是感叹,终是可
一会,小二敲门,送上了吃的。
九哥合上门,看我小心翼翼地赤足走到桌边。挑眉笑道:“要是他们知道我们身无分文,别说吃的,赶都会赶出去。”
“呵呵,不说,他怎么知道呢?人家看九哥,就不是一般的人,当然是给最好。”这不过是暂时的,钱财之事,怎么会让九哥有伤过头脑。
对着一桌的饮菜,有些狼吞虎咽,从来没有吃过那么美味的东西般,二人将所有的食物,扫了个脚朝天。
我在床上睡,九哥在地上睡。
九哥早上起来说:“蔷儿,你好生地休息,调整一下,九哥去弄些银子来,买辆马车离开这里。”
我点点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赚钱。”
“你的脚,九哥可舍不得你走路,无聊就多睡一会,安安心。”
是啊,想着还是心跳如雷,定定神,休息回来才是。
九哥是一片天,挡住了风雨,什么也不用害怕,那心惊,总还是在心尖上起伏着。
他知道我寂寞,我怕一个人。
他出去一会就回来了,还买了些新鲜的果子和药,衣服等东西。
叹道:“这里的人不擅于赌,我才赌了二把,这几天的钱就足够用了。”
“这还不好啊,九哥过来,我给你上背后的药,都磨损了。我们就先在这里住几天,等伤养得差不多了再说。”
“不逃吗?”
“呵呵,九哥,小隐隐于山,何用逃。”
现在也是步行不得,满脚心的泡泡破了,痛疼不已,要好几天才能走路。
上山,九哥也能逍遥,俗世,九哥也能从善如流。
“九哥,你没有钱,人家会让你赌啊?”
“你没有进去真正的赌场,那是可以借的,押上那值钱的玉佩,值得几百两去押二次大小就什么本利都回来了。有内力的人,能辩声而下注。但是万万不能太贪心。”
“那是当然,人家开赌场的,你要是贪心了,不让人盯着才怪,一百两,也足够了。”九哥就是这样,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好一个生财有道。
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玉佩,九哥拿去当押品赌钱,不知太后一伙人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
他朋友满天下,却是不想去打扰,谁也不告诉,就窝在这小客栈里过了几天。
精力和气色养好了,脚也好了,就出去走走。
算算我出事到现在,也有十天了。
坐了竹排要去看这里的水景,九哥突然说:“蔷儿,不如我们去秦淮吧。那可美了,接天莲叶无穷碧,那花,不是你能想像的,还有不少的人在那里画美景,吟诗作唱的。过二十四桥,走藏在茂盛密荷中的竹桥,听花船女唱一曲清歌,再喝杯碧荷茶。”
“九哥,我要流口水了,不如现在就去。”我好想啊,喝一杯清茶,听一首曲子,看尽那无边无际的美景,悠闲得如春天的蔷薇,不急着开,慢慢地先品尝着春风的暖润。
那是何等逍遥的生活,以前我连想也是不敢想,可是现在,我很想去。
“那还等什么,幸好今天把那客栈的帐结了一结。”拉着我上岸,然后买了马车,就往南走。
走了几天都很安全,但是今天有些奇怪。经过别的城,出的时候,竟然还有官兵搜查。那墙头那一男一女,是九哥与我。
我看了很是气愤,咬着牙地瞪着那画。
九哥拍拍我的肩:“走吧,现在我是老翁,你可是小男人呢?”
有人议论纷纷:“那女的是慧妃娘娘,怎么会下皇榜来寻找啊,妃子不是呆在皇宫里面的吗?是不是跟这个男人私奔了?”
“别胡说八道,慧妃娘娘失足落山,还有一个男的,是慧妃娘娘的亲哥哥。在山下却是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快点走快点走。”查的人匆忙地看一眼人群,没看到和画中相似的,挥挥手不耐烦地叫着。
我被挤在人群中,九哥拉着我往外走。
心神还在失足那二字上打转着,失足,好一个失足。
找不到人,也得查,当我要找他的时候,他在哪里?现在竟然来追查我。凭什么啊,我在的时候,又哪去了?我不在,才来紧张。
一男一女张贴出来,多少的遐想在里面。
别人会道慧妃娘娘失德失贞,跟一个男人私跑了。
马车从一侧让人牵了出来,九哥打赏了他一些银子,故意问道:“慧妃娘娘是往这里去了吗?”
那当兵的收了银子,说:“未必,上面下令,每个地方都在严查,我们这,还算好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可不曾听说啊?”
“就昨天晚上收到的令,皇上可说了,要是谁找到,为民者,赏千金,为官者,还会加官进爵。”
我心里暗暗不高兴,一扯九哥的衣服。
九哥点头笑道:“要是我们发现了,再来告诉官爷了。”
上了马车,还有些闷闷不乐的。
九哥轻道:“想来,他还是很在乎你的。”
“呵呵,那样的在乎,对于我来说,就如入海的小雨,也起不了波澜了。”如果看我吊在半山上,生命在摇晃着。他会知道,他的在乎是多渺小。
或者事后,他会跟我说,他有多心痛,多在乎我。
其实想想,只是话而已。你做到的,你看到的,和你说的,总是有不同感触。
九哥懂一些易容之术,我们很安全地到了秦淮那地方。
的确是个人间天堂,美不胜收。
十里荷花连接到天的一边,杨柳如雨花如海,香风阵阵人悠闲。
漫步下来,四处看着。
九哥看到斗棋的说:“蔷儿,手痒不,赚点钱去吃西湖醋鱼。”
“好啊。不过九哥,要是输了怎么办?我们没有钱啊。”
“把你押在那里,九哥去赚了钱再来赎你。”
笑得开心,拉着他过去那树荫下。
很自大,也不看人家下的是什么棋,一脚踢上那石凳,装成男人的雄浑之气:“本少爷跟你下一盘。”
九哥摇头,眼中有着无奈又宠溺的笑意:“哪家少爷似你这般粗鲁的。”
看了一会棋,抬头看九哥笑道:“可真够狠的,无论下哪一步,都是死棋一样,什么路都给逼绝的。给钱吧,不用下了,我认输。”
“认真点,我们只有十两银子了,输了中午你给我讨饭吃去。”九哥靠着柳树自在地站着看。眼中对我的自信,未曾消减。
也是说说笑的,这世间,斗棋的哪有绝棋,真是绝了,那他也不必出来混饭吃了。看似绝,未必绝,看似松,又未必松。我下得自在,走得偏门,让他捉摸不到,下了几盘的棋路都不是一样的。杀他个天昏地暗,溃不成军。
老者叫:“这位公子真乃天人也,老夫实在是佩服,佩服了。”恭敬地又送上十两银子。一手作请的姿势,不要我我再玩了。
抓抓发我抬起头。九哥笑着说:“笨蛋,你再玩下去,他的钱就全赔光了。”
“我会不会太嚣张了。”赢得不给他面子,他好老了啊。
“有一点,不过出来混的,总要还的,是吧,遇上了你。沉淀淀的银子不少啊,中午我们去吃餐好的。”
呵呵,说得我直笑,九哥其实是一个很风趣的人。放下了心中压抑的石头,有时候,他侃侃而谈,笑看风生。
这里的名吃,可真是多啊。
大手大脚地用钱,反正来得快,就让它也去得快。混来的,总是要还的,呵呵。这真是一个好地方,不仅美得让人叹息,连吃的,也让我口水垂涎三尺。
虾爆鳝面,西湖醋鱼,宋嫂鱼羹,蟹汁桂鱼,清汤鱼圆,龙井虾仁,叫花童子鸡,油焖春笋,西湖莼菜汤,西湖藕粉……。
我吞吞口水:“九哥,我饿得可以吃得下一只老虎。”为什么这香啊。
“收敛点,活像九哥亏待了你一样。”
先装了些汤喝,抚抚肚子:“真舒服啊。”一边吹风,一边吃,小间的竹房,与众人隔了开来,而外面,是一望无垠的莲荷摇曳。
我好喜欢吃西湖醋鱼啊,可能体质上因为有孕而有些改变。鱼的肉质鲜嫩,酸甜可口,略带着蟹味。
真羡慕可以在这里住的人,我也不想走了,我想停下在这里。
九哥夹着沾汤汁的鱼尾给我:“多吃些,多吃鱼,以后孩子聪明。”
“呵呵,不吃也聪明,我谁啊。”
“看你拽得,我相信,孩子以后一定是个刁钻难缠的小丫头。”
我眼一亮:“九哥,你也认为是个丫头啊,我也觉得是啊。像我就好,呵呵,像我这样,有人疼。”九哥疼我。
“不像你,才不会像你,孩子就是孩子,像她自己。她会很快乐,因为你可是把所有的爱都给她。”
我点头:“那倒是,我好喜欢这里,以后孩子生出来,就叫她小西好了。”
九哥无奈:“这么不负责任的娘。”
吃得可是真饱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宝宝这一次,可以吃得饱饱的了。”
“自个贪吃还说什么,不行,三个月了,你肚子会圆滚起来,装成男子人家以为你有什么病,肚子那般奇怪。咱位努力些一起赚钱,买一艘画舫,天天在湖上也是可以的。不必束缚着自己,又可以看尽美景岂不是快事。”
那是啊,我也不想裹胸,不好受,小腹当然不能束,我的宝宝会不舒服的。
喝了口莲子茶,舒服得想睡。
“真像是梦一样。”我轻声地说着。
现在都不敢谈太多的以后,只怕是希望会变成失望,所以只要开心,只要现在是快乐的。
像梦,不是梦,风是这般的香薰宜人,叶子是绿的,花是粉的,白的。杨柳是垂丝的,水是清冷冷的。这哪里是梦啊,我的的确确是在西湖河畔。
以为一生就将在那红墙高阁中了终,九哥与我用了性命,居然前路一转,到了这美丽的地方。
灏,如果现在你放过我,那多好。
我自私,你也自私,各自有各自的自私。
你心里的感觉,你要我感受,我心里的感受,九哥在感受。
在西湖断桥驻足,那是一种最是遗憾的美。
我想画下来,因为太美了,有些不太真实。
九哥就在一边和人斗着蛐蛐儿,惬意的夕阳下,脸上浮满了幸福的笑意,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看我。
才刚画完,竟然引了不少的人观看,出高价要买我的画。
我卖给了一个千金小姐,这样可以省下不少的麻烦,也是乐事一桩,还得到不少的银子。
九哥抱怨地说:“我斗了那么久的蛐蛐,才得到几两银子,你倒是好一幅画值几百两。但是看着她拿走,说实话,九哥真想抢回来。你介不介意九哥晚上去做一会贼。”
笑着推着他走:“介意,很介意呢?我画的画,何其的多。要画有何用,主要是眼前的风景你是否用心来看。”
“走,买画舫去,就叫小西画舫。”他爽快地说着。
“不许这名叫,那是我女儿的名字。”
用卖画所得的五百两,还有九哥身上的一些钱,买了精致的画舫,里面可是住的用的,什么都有。
穿回了女装,梳下了黑色的发丝,简单地束在背后。
四处是轻纱飘飞着,九哥坐在船尾吊鱼。
我过去,递给他一杯茶。
盘脚坐在他的身边,从那粉纱飞开的缝隙中看那满天的星光灿烂。
“九哥,我好喜欢这样的生活啊,不知道有多久?”
“顺其自然。”他说。
我轻叹,转过头看他,认真地问:“九哥,值吗?”
“你说值不值。”他转过身子看我,幽黑眸子写上了点点的笑意:“古人有一笑值千金之说。”
双手将我的眉宇抚平:“让你眉开眼笑,是九哥最快乐的事。是千金,也换不来的事。”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蔷儿,你觉得这些时光是偷来的,是暂时的快乐和美梦。就当成是,所以要珍惜,要放松地来享受。九哥也当成是的,因为从不敢去想。我来过这里,因为你曾说过,你喜欢这些地方,但是没有你在,终是脚步匆匆,所看也是无物。”他拢住我的肩,大手顺着我的发丝:“蔷儿,别觉得欠九哥什么?不欠什么的。这些事九哥甘之如饴做的事,能得这么一段时光,你认为九哥不高兴吗?”
“青锦臣是个傻瓜。”我叫着。
他不说要带我走,远走无相之朝,从此就什么也放下,不管人心凡俗之事,不伤春悲秋怜寒花。只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安安稳稳就是幸福。
他不说,他什么也不说,他怕我付不去,心里的负担会更重。
皇上的能力,我与他,都料不到。
但是在浮云寺里的事,我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很难过。
他是有能力的人,没有理由我要处处谅解他的为难。他年轻有为,他却盘算着种种的事,不甘于现状。只有他没有想到的事,没有他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