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探视的眼神,还在打量着我。
我板起脸,手轻摸着:“好痛。”
“蔷蔷,有你爱吃的莲叶饭,还有酿豆腐,还有鱼头,还有鸡汤,还有竹笋,还有粉蒸肉……”
“冬天你哪里去寻莲叶?”
“朕错了,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朕是生气,你走的时候,为什么连朕你也不屑看一眼。朕打你朕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陈公公一说,我心就凉到底了。朕不忧着你睡,朕知道你喜欢吃,无论如何,也得让人去弄来。只有你说一声,朕都想办法找到你喜欢的。”
“是不是在你做错了事之后,你才会用尽心机,来弥补这些?”要是这样,我才不稀罕呢。
他摇头,眼中有抹伤害:“蔷蔷,朕不是的。你真的不理解朕。”
“哼,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了,反正,脸是你打痛的,我记着就好。”每次说我不了解他,其实只是想要我更多的顺从。
拉起我的手,温柔的说:“不说了,先去吃饭,别饿着了。吃完饭,朕带你去看那画,可好。”
“不看了。也不想吃,我这样子出去丢人。”皇上施暴啊。
他理解的一笑:“你放心,没有一个人在,全站宫外去了。”
噗的笑了出来,扯着脸,又痛得我哀叫。
他心痛的抱着我的肩:“别笑,别笑了,一笑就会痛。是真的没有人,要是看到了,朕再一块儿认罚。”
我想笑,他这样子,似乎是做了什么坏事见不得人一样。
醉酒收拾我,还能笑得出来,还能觉得关系似乎打破了僵局,似乎也不是很艰难的事,我以为,彼此间,还要冷静,再冷静。
纵使是精明的他,看的清淡的我,一旦遇上了这些情情爱爱,纠结成了麻花一般,谁也理不清,也无智可言。
冰冷的手让他暖握着,我看着紧箍的手,试着挣扎了下,他下意识的,又抓紧了一些,眼中又滑过一些紧张。
热烘烘的小厅里,摆满了吃食。
他让我坐在那大椅上,暖暖热热的,我往下看,下面似乎还冒着热烟,想必是放了什么东西进去,暖和极了。
我眼眨了眨,看着一桌的佳肴,不是山珍海味,却是更为繁杂而又清淡的菜式,还有他的笑脸,他的柔情,都在我的眼前。
还以为忘记了幸福是什么样的滋味,一瞬间,觉得什么也都回来了一样,不是错觉,他就在我的眼前,给我布着菜,弥补他的过错。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伤身子。你一国之君,失尽了仪态。”什么无赖的样子,都让我看到了。
他听到我这般说他,唇角忍不住上扬,愉悦的很:“不喝那般多了,伤了你,比伤了朕自己更要痛上三分。”
白他一眼,这样也笑得出来,看着清蒸的鱼:“我要吃尾巴。”
他夹了鱼尾巴,送到我唇边:“咬一口就好,不然很多菜你就吃不下了。”
真香,没有半点的腥味。嫩滑的鱼肉和汁,在唇齿间散开。
他又道:“青蔷,你可以要求,更多,更多一点。”黑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渴望。
我淡笑:“是对你的杰作,还有后悔。”
“不是这个,蔷蔷,我是说别的,你总是退缩,一旦受伤,你就封闭起来。朕不喜欢这样子,朕想要你开口,要求更多,更多。”
他说的很坦诚,坦诚的让我开始深思着。他有错,我亦有错。
我叹气,如果换成了比我更淡性格的,那不是可以十几年不用来往了。
如果不是他醉酒蛮横着要来,以我的性格,是不会去主动的,那么彼此的关系,还在冷战之中。
一手轻抚着脸颊:“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啊?”
“擦了白玉膏了,会好些的。朕叫御医,不会让他张扬出去的,可好?”
这么小心的维护我的自尊,我摇摇头:“不好。你要我要求你是吧,好。你以后,不准和易儿走得太近。”
要我要求他多一点,那我就不客气的要求。
他笑,只是浅浅的带着些遗憾:“真少,还是不敢要求朕只爱你一个。”
那是他付得起的东西吗?我吃醋了,上次没有吃那绝色美女的醋,因为那是一个草包美女,这一次的易儿,我觉得是冲着我来的。
夹来豆腐,轻柔的送到我的唇边:“吃点。”
我不好意思,训他这么多,可以了。
伸手去端碗,一低头,和他抬头的脸撞在一起。
又痛得我倒吸了口气,唇角在抽搐着。
他本来是想嘲笑我的,一撞痛我,硬生生的将笑给压了下去,难看的很。
弹他的脸一下:“痛啊。”
“吹吹。”他小声的说着,他双眼无辜的看着我,在说,他不是故意的。
我弹弹他的脸:“呵呵,一会就没事了,别赶紧,快坐着吃吧,要是让人看见了,非说我欺负你了,我又使了妖术,把你给迷住了。”
他轻叹,坐在我身边:“还用妖术啊,你早就把朕给迷住了。该死的,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美的,你不算是绝色,在美人堆里,你不会是拔尖儿的。”
我吃,不理他。
“又不温柔。”
我眼角抽动两下,瞄下他。
“又太聪明,男人爱上聪明的女人,累得很。”
“又不会讨好人,又不会百般体贴。”
咬牙切齿了:“你确定,你这是认错的态度。”
他越是重叹了,认真的看着我:“为什么袁修纯,连朕的圣旨也敢不遵,拒绝朕的指婚,这当中的原因,大半是因为你。”
原来要说的是这些,我放下碗,轻声道:“说句老实话,杨碧书配不上袁修纯,虽然她也漂亮,也有些才华,也算是名门,还有每个哥哥都是当官的。袁修纯很不适合她,两人间的性格,如果没有爱在里面,更会互相的折磨。”
他眼神低低的垂下去,让我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是能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些,想来,他也是做了某些让步。
凡是我接触过的人,凡是有那么点关系的,偶尔提起,都只为试探下我而已。现在却是倾诉,带着他的一些无奈和吃错。
“想想我们之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抬起头,眸子黑如子夜一般,那束光芒,像星辰一样绽放:“蔷蔷,朕真想让你说我一个,只牵挂我一个。你总是若即若离,总是太易知道好些的事,朕的一面,是黑暗的,是无情的。所以有时对你,总是不断的试探着,看你是否会背叛我,朕最恨背叛,特别是你,就不行。”
“大小眼。”我嘲笑他。
有时候,紧张过头,就成了一种伤害。
其实,我们都在珍惜,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在深宫中,极难生长的爱。不过他爱多久,不可否认,现在就是爱。我如梅花,在下雪的时候,会静静的开,淡淡的香。过了雪,我依然还有我的叶子,还有青涩的果子,那是爱留下的记忆。
喝完热汤,有些沾在唇角,他比我更快,拿起湿巾子给我擦。
暖热的手指划过唇,有些颤栗的感觉。
他眼眸变得幽深,手指划扫过唇瓣,细细地抚触着。
我要躲开,他侧着脸,吻了上来。
在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吻过我,他总是顺他的意,动不动就热情的印上几个吻。
唇与唇之间的感觉,让心跳得厉害。
他轻尝,呢喃道:“这才是朕向你索要的礼物。”
我以为,他会要求更多更多,原来,他只要这么一个亲吻,就容易满足。
就如我生辰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要。
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脸上轻拂,他唇越来越近。
一声清亮的哭声,将他与我从暧昧的情味中打了醒来。
是小皇子的哭声,灏的眉头紧皱起来,被打断,他有些不悦。
皇子一个劲儿地在哭,司棋捶败的小脸出现在门口。
似乎有些害怕一样,单薄的衣服,垂落的黑发,显得脸更尖瘦,一双大眼满是惊恐:“青蔷姐姐,我不是故意想进来的,我……”
我站起来,脸上还是嘎涩尴尬的笑,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对。上前去:“是不是皇子饿了?”
她点头:“我在宫里看不到你,青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回去不会乱出来走的。皇上,臣妾告退。”
她急急的,像是受惊的鸟儿一样。
皇上的旨意,她可以住在蔷薇宫里,可以看到皇子,但是,不能随意走。
这对司棋很不公平,我不会约束她,也不准宫女多说些什么。
“司棋。”我叫住她,“急什么啊,皇子可饿不得,你也饿了,都是他们给疏忽了,来,这里好些东西,进来吃吧。”
“青蔷姐姐,你的脸?”司棋张大了嘴巴。
灏有些不悦,轻咳了两声。
我轻笑,抱过孩子,熟练的拍着:“昨天晚上撞着桌子,没事。”
“姐姐可有上药?”她关切的说。
“热敷了一会,就上了药。别说那么多,外面冷,快进来吃些东西。”
她有些害怕,抬起头看看皇上。
他淡道:“吃吧,青蔷可不想你饿着。”
她才轻轻的进来,就站着,也不敢动。
我想,这关系终究是尴尬。是灏安排的差了,忘了宫中还有司棋,把全部人都撵了出去,饿着司棋了。
“我去热些牛乳给宝宝吃,宝宝不哭,让你父皇抱抱。”
似乎他还没有抱过这个软软的小宝宝。这可是他的皇子。
我一说,他便过来,接手过孩子。好算是熟练,抱的很稳,瞧着,便有些骄傲的笑了:“瞧,没哭了。”
“还没有起个名字呢,都快两个月了。”满月也没有怎么样,我就让蔷薇宫里做些好吃的,来庆祝一下。
“朕明日儿,让人想个好些的。”他一口就答应了。
我朝司棋笑笑,她眼里有些心酸,咬着唇瓣。
拉着灏:“去弄些热的牛乳给宝宝吃吧,他可能饿了。”
我们不走,司棋是不敢吃的。
都跟我说,宫里是没有什么情分可言的,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会伤害的更重。一是一,二便是二,不会因为这些,而让司棋受尽了委屈。
他喂孩子很有一手,喂完之后,还轻拍着,让孩子打嗝出来才不会吐。
放在床上逗玩着,陈公公来报,有急事。
他轻柔的顺顺我的发:“我晚些过来,晚风冷,记得多穿些衣服。”
侧过脸正视他:“好,快点去吧。”
眉峰一拧,他打量着我的脸:“怎么还是这么肿,多休息些,朕一会让陈公公去问问御医。”
将发丝,轻绾在耳际,又吩咐:“这伤口,不要碰到水了。”
点点头:“都知道了。”
陈公公轻轻的合上门,隔开外面的冷意。
我轻抚上脸,一边疼,一边幸福,是不是有着很大的差异。
孩子吃饱睡饱了,精神特好,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似在打量。
逗着他,还会笑,真好玩。
灏不在,还是早点抱回去好一些。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的。
司棋初进宫,可不是软弱的人,现在一下变成这样,让我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而皇后娘娘,没再来过蔷薇宫。
我多了些心眼,要是关系到孩子的事,我会叫之桃去做。
之桃与皇后之间,是否有着什么关系我不知,但是一些事当中,我不怀疑她,那我就是太笨了。
让她做,即可说我还信任她。倘若要做手脚的话,自个也难逃。
看着外面的雪,让阳光照得有些刺眼。我并不想变成这般攻于心计,但是后宫的路,如履薄冰,我不得不小心。
没想到下雪时不冷,融雪时,才是一个钻心的冷,抓紧了衣服,还是觉得冷意噬人。
等着他到来,才会有人说说话,没有那么孤寂。
我这辈子,算是做人太差劲了,没有什么朋友。无所谓了,虚情假意的,要不要都无所谓。
快过年了,宫里的又忙碌了起来。
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忙碌,越发觉得冷。
关上窗对着镜子抹药,好了许多了。
“小姐。”之桃轻敲门,捧着好多东西进来,“小姐,你看,青府里送进宫里来给小姐过年的心意。”
走过去看,也是一些珍奇古玩,还有一些香料,也是珍贵之品。
最底下的盒子,放着几卷画。
展开一看,好一副行云流水,不拘不束,画意间,可见其胸怀之广,淡泊潇洒。铺展开来,如置身那风轻云淡之中。
这个,我好喜欢啊。
再展开一幅,又不同的风格,细腻的烟雨迷蒙,楼台飞花,那般的漂亮,带着一种雨后的清香,夭桃灼灼依窗前,春色缤纷带紫烟。阳春三月,万物生光辉,桃花烂漫杏花稀,春色撩人不忍为。看着眼前那嫩绿的树梢,娇艳的花朵,皆喧示着春天的勃勃生机。真美啊,让我惊叹着。
这一幅,画的是江南的山。江南的山是丰腴的,郁郁葱葱的树和草将其遮盖的严严实实,极少有裸露的地表。雾气笼罩,树绿的浓重,花艳的炫目。红墙碧瓦掩映其中,有缕缕青烟袅袅升起,深林之处,有名刹古寺高耸。静谧的禅寺和如丝如烟的峦气在画里相缠一般,再往下看,飞烟顿失,心中豁然开朗,江南的山就是这般富有灵气与悟性。
看着,就会让人觉得一片清静安宁。
这些画,我都好喜欢,各有各的风格,和表现的意境,每一幅,都画的相当得到位,诠释得非常完美。青家的人,会为我找这样的画吗?是九哥,只有九哥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画。
也只有九哥,才真的有心,为我送上不同的东西。
什么古玩,再珍贵,我也已过了孩童时期,也不甚喜去玩了。
我唇角微扬:“九哥大概去了江南那里?”
“小姐,你怎么知道啊?”
“这些画,大多画的是江南美景,想必是九哥托人送到青家带进宫里来的。”不管他在哪里,都不曾忘记我,九哥,不知江南那鱼米之乡,是否下雪了。
快过年了,不知他会不会觉得太孤寂,在外面一个人,每逢节日,更会显得凄凉几分。
但愿,一切都好。谢谢九哥的礼物,远方的他,惦念着我,远方的的我,也惦念着他。
收起画:“之桃,你去准备多点东西,送到青府去。”虚情也好吧,无垠说过,有比没有,更好。
青府也是一番心意,忽而,想到了冷宫中的青鸾。
费尽心机想打压我的青鸾,如今过得可好。她是一枚美丽的棋子,欲让人失宠,却把自己送进了冷宫。
我们兄妹,一旦入了宫中,谁也想不到会这样而分开。人生的事,就是这么的说不准,看着是那样,风景一换,又成了别样。
去看看她吧,快过年了。以前的事,再怎么计较,也成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何况我现在,得到灏的厚爱,我也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