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有余,但这一年的开头,却发生了一件事。正月初五,阴云密布,天空还飘着雪花,不过柳叶还过的很是舒适,一个人,找了一个数百米高的山,或许不能叫山,之时一条孤零零的石柱子,直插云霄,前有柳河东独钓寒江雪,后有柳叶漫煎空山雪。不过外出,处理阁中事物的司徒冷月却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冷月将手中的纸条看了又看,起身忖度了数次,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柳叶,因为她怕这件事影响柳叶的心境,但不告诉柳叶又不合情理,对情理,司徒冷月这两年掌管听雨阁以来,也渐渐的人性话许多。
但冷月记起了柳叶的一句话,记起了他的无愧于心四个大字,司徒冷月豁然起身,便折返回去。柳叶也是很诧异为什么今天司徒冷月回来这么早,要知道,每月初五,因为处理阁中事物的原因,冷月都是很晚才回来的。
柳叶笑道,“我刚用空雪煎了一杯香茗。”柳叶说这便递上茶杯。但司徒冷月却摇了摇头,柳叶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冷月这才将手中的纸条递上,柳叶接过一看,怔了半晌,方才喃喃道,“段师尸骨可在?”
司徒冷月道,“不知,不过。”司徒冷月没敢往后说。
柳叶接道,“不过段师力战蒙古,却是杀了不少,以蒙古人的做法,段师恐怕尸身会被折辱。”
司徒冷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柳叶整好衣冠,起身朝着西南方向三拜,柳叶道,“段师,你我虽只有数月之交,但柳叶深感您的大恩,今日便以茶代酒,祝段师荣登极乐,脱离苦海。”柳叶说完,将三杯茶洒向长空。
柳叶起身道,“收拾一下,我要替段师收敛骸骨。”
司徒冷月道,“答应我一件事情,就让你去。”
柳叶道,“你放心,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会冲动的为段师去报仇,而且段师的仇,就算成了四境,我也报不了。”
司徒冷月点了点头,这才与柳叶一起回转。一晃数年,再来大理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当年祥和宁静的大理遍地烽烟,一路之上,哀嚎之声时常入耳,即便是洱海也在发出阵阵怒吼,似乎在悲愤大理人民所受的苦难。
此时的大理,完全是蒙古人与藏地人的地盘,到处都是军队在巡逻,整个大理城都成了他们的安乐窝,没有他们去不了的地方,没有他们玩弄不了的人,人间地狱或许就是如此。
而段智庸的尸首,则被悬挂在大理城外的门楼之上,被挂的人当然不止段智庸一人,还有无数在战斗中,奋勇抵抗之人。
柳叶远远的看着城门,在外叩首三拜,司徒冷月道,“怎么办?”
柳叶此时平静异常,彷佛这一切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淡淡道,“晚上吧。”
夜幕降临,蒙古士卒都在通宵达旦的享欢作乐,哪怕是隔得很远,也能听见城中的歌舞声,夜半子时,柳叶与夜色融为一体,偷摸走到城下,三两下便顺着城墙,爬到半腰,幸亏是冬日,段智庸的尸身还是稍稍有所保留,面目上还残存着昔日的几分模样,柳叶一见,仍旧忍不住泪眼婆娑起来。
柳叶抿着嘴,将段智庸的尸身装进麻袋,像风一样的跑到了崇圣寺后,柳叶到之时司徒冷月已经挖好了坟坑,柳叶将段智庸放了进去,柳叶看着段智庸的尸身道,“段师,您安息吧,后世交由后人去做,您这一辈子,也算对得起大理,也算问心无愧,祝您在西方极乐和妻儿团聚。”
柳叶说完,便默默的将土掩埋上,连个木牌都不能立,柳叶在此间守坟七日,便与司徒冷月走了。
路上,柳叶不由闻司徒冷月道“你说,如果有一日,大宋沦陷,我该如何自处?我用什么去保护草楼观?保护母亲、白雪、尔雅,保护你和老马他们?”
司徒冷月闻言却是沉默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是无解的。
柳叶继续道,“来到大理,我真是怕了,那种无力感,空虚感,让我从心底发慌,让我无所适从,我真不知道自己面对战争能做什么?我面对蒙古铁骑又能做什么?你说到底该不该找一片海外之地,不理俗世,只凭自己逍遥自在。”
司徒冷月闻言沉默道,“你能走吗?就算你能逃出这九州四海,你能逃过自己的心间吗?”
柳叶闻言,喃喃苦笑道,“是啊,我能走吗?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而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么多人将希望放在他身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前途交在他身上,他怎么能离去?
柳叶再次感到巨大的压力,两人走在星空之下,但柳叶步伐却是越来越沉重,越走越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豆大的汗不住的流,但柳叶丝毫不觉,鬓角的一缕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白。
司徒冷月知道,柳叶这是陷入魔怔了,但司徒冷月却不敢叫醒柳叶,生怕惊扰柳叶,让其走火入魔,而且有些事情靠不得他人。突然,天空之中,划过一道流星,璀璨异常,甚至压过了月色。
而这道流星过去没多久,万道流星紧随其后,仿佛在追逐那第一道流行一般,万道流星,将黑夜照成了白昼一般,柳叶蓦地抬起头,这万道流星划过之后,便有紫气从东而来,柳叶这才回过心神,喃喃道,“紫气东来三万里。”
而此时,中央,草楼观道尊、道尊身后的八人以及白玉蟾、僧志南同时望天,全真教尹志平、李志常抬头望天,少林寺三位无名老僧抬头望天,西方,昆仑神山上,数名老者望天,崆峒山上,有一中年带着几位前掌门望天,青藏高原上,藏佛尊、八思巴以及藏地各流派的法王抬头望天,北地萨满至尊以及萨满教十来个闭死关的长老,孛儿只斤至尊以及黄金家族中的十余位高手抬头望天,南方,九莲大师与神性大师抬头望天,龙虎山天师府两位天师,三位长老抬头望天,马滕云与马厚德抬头望天,东方,孔府八人抬头望天,天尊、文尊以及赵家的几个老不死抬头望天,宫中五位太监抬头望天,理学还有数位大儒抬头望天。再加上散落于各处山川,包括听雨阁阁主、长春五老的一些不知名高手也同时望天,林林总总下来,整个天下,能看见这紫气东来的,也不过百余人。
所有能看见紫气的人,只是感到了巨大的机缘,但并不知道是什么。
但这些人中,最伤感的便是马滕云,紫气东来的那一刻,马滕云便感到自己和莫大的机缘失去了联系,心中忍不住生出悲痛来,但马滕云看了一眼老马,看了一眼王姑娘,看了看床榻之上安睡的孙女,也便心安了。
司徒冷月道,“什么紫气东来三万里?”
柳叶沉声道,“你看不见吗?”
司徒冷月摇了摇头道,“我只能看见流星。”
柳叶喃喃道,“原来是真的,除了四境与半步四境外,天下能见者寥寥无几,但见了又能怎么样。”柳叶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司徒冷月天资出众,但缘分这东西与天资关系可不大,但见了未必有缘,不见未必无缘。
司徒冷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叶道,“不能说,不能说呀,说了天下就要乱,而且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道尊和我,等你到了四境,我再告诉你吧。”
司徒冷月道,“你怎么会知道?”
柳叶笑道,“当年,我还在襁褓之中,祖师用赶牛鞭替我算命,但他没算出来,反而因此泄漏了天机,福临心至之下,让我知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情,也是从那以后,道尊一直将我作为继承人培养,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命数安排。”
司徒冷月道,“你才是婴儿,怎么能记事?”
柳叶道,“道祖留下的赶牛鞭,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不然草楼观也不能千年不倒,佛弃至尊也可不会那样轻易死去。”
司徒冷月道,“既然赶牛鞭如此厉害,那为什么不杀尽蒙古至尊呢?”
柳叶苦笑道,“赶牛鞭是厉害,但圣物岂可轻松,动用一次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非四境不可用,以祖师的功力,动用一次,也得十年寿元,如果不是祖师这么多年修炼不老长春功,四年前祖师恐怕此时已经不在了。”
司徒冷月闻言不由一怔,喃喃道,“天道公允,果不欺我。”司徒冷月继续道,“那你要回观中了吗?”
柳叶道,“我想先去一趟龙虎山,见见老马,见见老马的女儿,见见几个故人。”
司徒冷月道,“我也六年没见美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