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留东外史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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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肖生偷闲续史 周之冕对友号丧(2)

最好笑是那翻译的朋友,见他要和那下女结婚,都觉诧异,跑去问他,你说那翻译怎么说?他说:‘我和她结婚,我心中还觉得辱没了她似的。我得她同意之后,欢喜得如获至宝,幸得她的年纪比我大了十几岁,不然我简直匹配她不上。’老陈你看,这不是骇人听闻的事吗?”周之冕见柳、陈二人谈这些话;他自觉是个罪人,不忍心多听,便告辞起身。陈学究也跟着起身道:“我们同走,我还得去大冢邀许先生。”说着,向柳梦菇道:“你去维新点菜,定明日午后四点钟,你顺便到青年会去约林胡子。”柳梦菇点头答应,身送周、陈二人下楼。

周、陈作别去了,柳梦菇也就向猿神保町的维新料理店走。

刚走过三崎町,只见劈面来了个人,摇头晃脑,非常得意的样子。柳梦菇一看,不是别人,也是同乡的一个小亡命客,姓谭名理蒿,在北伐第一军陈军长跟前当过三等副官的,久和柳梦菇认识,柳梦菇见他这高兴的样子,迎上去问道:“老谭到哪去,为何这等高兴?”谭理蒿见是柳梦菇,忙脱帽点头笑答道:“我正想到你家去,却不料在这里遇着了你。我刚才走锦町经过,看见一个中国留学生样子的人,抓着一个西崽似的后生,在那里拳打脚踢,口中不住的骂道:‘我多久就要打死你这杂种,一晌遇你不着,今日看你逃到哪里去!’那后生也口中骂道:‘我又不认识你,你这个东西怎么无缘无故的打人?你敢和我到警察署去算你是好的!’一边骂着,一边也扭着那留学生似的人,只管用脑袋去撞,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堆,站岗的警察见了,连忙走拢来解劝。那留学生似的人,松了手,向警察用英国话申说。我不懂得他说了些什么,那警察也似乎不大懂得英语,回头问那后生,那后生也是个中国人,日本话却说得很好,对那警察说道:‘这人平空的跑来打我,请你将他拿到警察署去。’说着,用手指着那留学生似的人。警察看是中国人和中国人闹了,便有些懒得管,便道:‘我也不管你们什么事,只不许在街上扭打,扰乱治安。’说着,驱散众人,逼着教他二人分途走开。那留学生似的人哪里肯依呢,回身复扭着那后生说道:‘你这东西分明是个贼,屡次在我家里偷衣服。

你身上这一包凸出来的是什么?’说时用手去搜。那后生将身子往旁边一扭,脸上登时变了色,口中支吾道:‘这……这是我刚买来的。’那留学生似的人怎肯放松,一伸手,就在那后生的怀里,掏出一个粉红的小手巾包来。那包拿在手中,像很十分沉重。那后生见了,连忙来夺。那留学生似的人,一手将包举得高高的,一手招那警察,又说了几句英语。那警察抢到后生跟前,施出那平日捉贼的手段,拉着后生要走,那后生说道:‘你不要拉,我自会到你署里去。’接着用中国话向那留学生似的人道:‘好,好!一同到警察署去,和你弄个清楚倒爽快。’那留学生似的人,已将小手巾包打开,我凑近身去看,原来是一对金手钏,一根金表链,还有些零星金首饰,大约有十多两重的金子。他看了看,即胡乱包了,口中骂道:‘你于今赃明证实了,看你还赖到哪里去?这种东西不重办还了得!

’说着,也不待那警察开口,即跟着同到警察署里去了,我看了觉得很希奇,随着大众到神田警察署,想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那警察署见看的人太多了,一阵驱赶,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四散的跑,我也不敢逗留,离了警察署,我想:这事离奇得很,只看着那后生揣着一包首饰,一定是一桩奸情的事。”

柳梦菇笑道:“怪道你那高兴的样子,原来是看了这种新闻,你看那留学生似的人,有多大年纪了,是怎生一个模样,说的是哪省的口音?”谭理蒿道:“口音是普通话,却听不出哪省的来。年纪大约不到三十岁,生得很苗条的身子,穿着一身极漂亮的西服,一望去就知道是个很爱洁净的样子。他脸上有一个铜钱大的疤印,颈上还像生过几个痒子,英语说得非常圆熟。那后生虽穿着当西崽的衣服,容颜却甚是俊秀,年纪至多不过二十二三岁,唇红齿白的,很讨人爱。”柳梦菇道:“可惜警察署不许人去看,不待说是一件极有趣味的奸情案,只是那后生,真个与那留学生似的家里人有了苟且的事;弄到警察署去,也不能将那后生怎生处置,倒是那留学生似的人自己丢脸。你去我家,就是想将这事告诉我吗?”谭理蒿摇头道:“不是。我听得雷小鬼说,你那房主人有个女儿,还生得不错,被你弄上了,我有些不信。你平日在人跟前装正经,怎的会有这种事?因见雷小鬼说得那么确凿,我倒要来问问你。若真有这事,你应该请我喝杯喜酒。”柳梦菇笑道:“你信雷小鬼的,哪有这等事?我那房主人有个女儿是不错,只是我平日和她笑话都不曾说过,哪有这般容易便说弄上了手?雷小鬼素来是那么捕风捉影的。”谭理蒿道:“你不必再装正经,雷小鬼说的不像捕风捉影的话。你不用赖,我只要到你家里,留神看看你二人的情形就知道了。”柳梦菇点头道:“使得,只是我现在有事要去维新料理店,你且和我同走一趟,回头再到我家去。”谭理蒿道:“去维新做什么?”柳梦菇道:“陈子兴和我合伙,明日午后四点钟替许先生饯行。我此刻去点菜,点子菜还得去青年会约林胡子。”谭理蒿道:“你不提及我倒忘了,许先生回国,我也得替他饯行才好,就伙做你们一块儿罢。”柳梦菇道:“我们饯行,不过尽一点儿意思罢了,你来一份也使得。”

二人说着,同走到维新料理店。正在帐房里和掌柜的点好菜,说了明日的时刻,忽听得楼上有人打着哈哈,在那里说话。

柳梦菇听了听说道:“老谭你听,这打哈哈的声音,不是林胡子吗?”谭理蒿点头道:“不错,准是他。等我上楼去看看。”说着,向楼上跑去。刚到楼口,望了一望,对柳梦菇招手道:“正是林胡子在这里。”柳梦菇忙跟着上楼笑说道:“我说旁人没有这么大的嗓子,一定是林胡子了。”这林胡子,名伯轩,也是个湖南人,听说他从前在四川当过管带,民国元年仍在四川,当了一次民军的团长,很能打仗,他为人很像爽直,生得虎头燕颔,眉长入鬓,须长过腹,腰圆背厚,气实声宏,虽不曾读过诗书,每次登坛演说起来,却甚喜引经据典。此次亡命到日本,因朋友绍介,住在神田的中国青年会内。近来他时常自恨不曾读书,便拜了周之冕的门,朝夕不辍的认真念书写字。

古人说得好,有志此事竟成,他虽则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只有半年多的工夫,书虽读得不多,字却被他很写得有个样子了,若和曹三爷写的虎字比较起来,林胡子就出色得多了。那时湖南的国民党,在东京设了个支部,原来的支部长,就是曾大癞的兄弟,绰号癞头鼋的。因他办了年多,钱就花了个不计数,党务却是废弛不堪。同乡的党人看了,过意不去,将他撵了,生拉活扯的把许先生推了出来。许先生接手办不到一年,党务虽然发达,自己的腰包却掏出来贴了个精光。许先生几次苦辞,也不曾辞掉。爱许先生的甜愿意他辞,爱国民党的却留住他不放。于今许先生因为上海有事,要回国去了,这林胡子倒想接手来当一届支部长。只是林胡子想当支部长,并不是和癞头鼋样,想借着党务捞钱。他因为虽是个湖南人,十多年都是在四川干事,对于湖南并没有什么资格。民国以来,省界分得十分清楚,在外省很难得立足。林胡子想将来在湖南占点势力,不能不趁这机会,在日本多拉拢几个同乡。他今日正在维新料理店内,请了他同乡的几个大伟人,陈军长、曾参谋以及吴大銮口中说出来和曾参谋同亡命的邹东瀛、曾广度一般人都在座。

林胡子正吃得兴高采烈,见柳、谭二人进来,忙起身让座,柳梦菇笑道:“我在下面听了笑声,就知道是你。我们正要到你家里去,幸而有你这个大哈哈,免得我们白跑。”说着,和满座的人都点头打招呼。他们都是认识的,并且都是上司班辈,柳梦菇一想,不好当着他们专请林胡子,只得将林胡子拉到旁边,把饯行的话说了,并请林胡子代邀邹东瀛。原来这邹东瀛是一个国会议员,在湖南经手过一次国民捐。他在前清的时候,不过是个学校里的校监,黄克强倡议办国民捐,他便条陈了些筹饷的办法,黄克强便委他充筹饷局的局长。黄金入橐,那议员头衔,便轻易的到手了。他这次也是因亡命跑到日本来,也想做个国民党的首领,时常用温言暖语去牢笼这些穷苦党人。在孙中山跟前,更是牛皮马屁,连吹带拍到十二成,孙中山很对他假以词色。柳梦菇因他是孙中山的红人,所以托林胡子单独代请他一个人。林胡子当时答应了。柳梦菇即和谭理蒿拜别大众,出了维新料理店。谭理蒿边走边笑着向柳梦菇道:“陈军长近来纳了宠你知道吗?”柳梦菇道:“仿佛听人说过,只不知容貌何如,是从哪里讨来的?”谭理蒿笑道:“容貌丑还在其次,据陈军长自己说,身上脏得很。你想陈军长是何等脏的人,连他都嫌脏,那位姨太太的脏就可想了。本来是人家的丫头,讨了来不到几日,还出了个很大的笑话,你不大和他往来,大约不曾听得悦过?”

不知谭理蒿说出那姨太太什么笑话来,且候下章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