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留东外史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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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无耻物一味告哀 卖国贼两方受逼(2)

章四爷点头道:“一些儿不错}就是这个姓林的,叫林巨章。他在民党中的资格,不但在四川人中首屈一指,便在老同盟会中,也是有数的人物。手下能做事的,在日本也有一百以上。若如在内地,只论长江流域,多的不说,三五万人可一呼即至。他那人还有一件长处,普通人不可及的,最不爱出风头,只知道实心任事,成可功归别人,败则过归自己。因此在民党中十余年,不知立多少事功,打了多少胜战,全不见有他的名字发一个通电,表扬他个人的功绩。就只元年,四川军政府成立,他有一个电报。直到二年宋案发生,才发第二个通电,此后便不见有他的名字了。其实民党中所做危险事业,从场得回数最多的,除开他,没第二个。孙中山、黄克强都极契重他,但他极不以二人为然,会面的日子很少。这回会议,是他一个人发起的。”

海子舆笑道:“就是林巨章么?这人我也早闻他的名,是个经济道德都有可观的,怎的从来不见人说他有什么举动,会忽然由他一个人发起,与我们为难起来?”章四爷道:“他去年住在长崎,本也不大问事,搬到东京来不多的日子。这次有人对我说,他因见民党的人多半投诚了,再没人肯出来做事,看了不过意,才发愤出来的。”海子舆道:“既是这么,老哥又有什么方法对付呢?”章四爷笑道:“若论林巨章的为人,真是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想要他改头换面,出来投诚,无论有如何的高官厚禄,也不能动他的心。但人一有长处,便有短处。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铮铮男子,就只怕他新娶的那个姨太太。姨太太要什么,就是什么。姨太太要说炭是白的,他决不说炭是黑的。这事我早想定了办法,已托人先从他姨太太运动下手,啖以重利,务必使他姨太太朝夕缠着他,劝他投诚。公使再屈尊去看他一次,离间他的同党。他在民党方面一失了信用,便失了他活动的地盘。他姨太太是个欣慕势利的人,决不肯由他是这么不图活动,一定逼着他的心,向投诚这条路上走。那时有我和他一说,不过条件优渥一点,今上怀柔反侧,礼遇本极隆厚,他没有不倾心服帖的。此刻的民党,只要再把他这个抽出来了,就丝毫也没有死灰复燃的希望。莫说这一时的风潮,自然平息。这不是个绝妙的对付方法吗?”

朱湘藩、海子舆同说道:“照说是很有条理,只怕事实上做不到。从何处去找这运动他姨太太的人呢?”章四爷笑道:“一些儿不难,并已托人实行运动去了。我没几分把握,怎的无端献策,能说不能行?”海子舆喜道:“老哥这么肯替兄弟帮忙,感谢之至。不过兄弟去看他的话,不是兄弟不肯,就是地位上的关系,恐外间又发生误会。他如有意投诚,兄弟请朱参赞代劳,去代达兄弟这番意思。想他是个达人,必不见罪。”章四爷道:“朱参赞去代表,原没什么不可。我说须公使亲去,其用意并不在看林巨章,是使民党的人见他和公使往来,疑心他已实行投诚了,与他脱离关系。他那时便有一百张嘴,也辩白不清。朱参赞去也使得,但须乘公使的汽车。多带仆从,这是一种作用,不妨招摇过市。”海子舆道:“这计画很好,一定照办。”朱湘藩道:“更不宜迟了,等到风潮已经发生,再去看他,教他也无力挽回了。”章四爷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迟了不好。我今日回去,探听那运动姨太太的到了什么程度,或亲来,或由电话报告,公使照着报告的情形办理便了。

届时我必在那方面布置停当,参赞去的时候,他才不觉得突如其来。”海子舆笑道:“老哥将这事办妥了,劳迹不小,这届保案,一定首叙老哥。”

章四爷忙起身道谢。随即兴辞出来,心中高兴:这次海子舆却被我套上了。若不这么将他一恐吓,他已受了冯润林的气,门房又将我发作的话告诉了他,正在一肚皮的牢骚,他不趁这事给个大钉子我碰吗?事情办不成,没什么要紧,但教我对林巨章面子上如何过得去?他本无意投诚,是我在他家极力怂恿,也无非想多引进一个人,多一分劳迹,以后做事多一个帮手。如果办不好,弄得他两头不着,那我才真个没趣呢。且去送个信给他,也教他欢喜欢喜!章四爷回到中涩谷,将经过情形对林巨章说了,林巨章自是感谢不尽,商议回电话给海子舆。

大抵天下的事,只要有这种思想,便十居八九有这种事实发现。

章四爷正在使馆,信口开河的说出那些风潮资料来,看官们是知道系绝无根据,不过借以见重一时的。谁知真有一部分亡命客及学生,按着章四爷的话,一丝不错的,结成团体,闹到公使馆,和海子舆交涉。暂且不表。

且说海子舆送章四爷去后,正和朱湘藩研究林巨章投诚的事,忽门房进来报说:“筑都氏来了。”海子舆听了,脸上立时布满了愁容,翻起双眼,望着朱湘藩。朱湘藩也苦着脸,用那失意的眼光,回望着海子舆,开口不得。二人面面相觑的半晌,海子舆对门房挥手说道:“请到下面客厅里坐着,说我就出来。”门房应“是”去了,海子舆道:“冯呆子抵死不听劝,于今这里就来了,你看怎好去答应他?”朱湘藩道:“只好和筑都商量,情愿加他点价,看他能否更换一半飞得起的。材料上就有点毛病,也没要紧,只要飞得起,能当着这呆子试演,便不怕他再吹毛求疵了。等到试演的时候,我还有个办法:那日多请几个来宾,大家看着筑都试演,飞行如意,这呆子再要说不好,大家都可证明他是有意挑剔。径将这几次的情形,电奏皇上,请撤他的差,另委员来。一面将他缠住在这里,等新委员到了,方放他走,看他还能是这么强项么?”海子舆道:

“他是航空学校成绩最好的,皇上特选派了来。我们都是没研究的,皇上未必便信了我们的话。这事还得从容计议。”朱湘藩笑道:“他成绩最好是不错,但他为人怎样,初次出来当差,皇上必不知道。并且皇上方在倚重公使的时候,说他怎样,还怕皇上不信,许他有分辩的余地吗?他既全不给我们的面子,我们就说不得要先下手了。于今且和筑都交涉更换的话,再尽情将就了他这一回。若真不识抬举,那如何由得公使再做好人呢?”

海子舆点了点头.更换衣服,同朱湘藩下楼,会着筑都氏。

海子舆为昨日试演的事先道了会歉。筑都氏道:“十架机都已装好了箱,特来请示起运的时日。”海子舆笑道:“不用忙,还有交涉。”遂将更换五架的话说了。筑都氏道:“这事办不到。若在当日交涉的时候,是这么订的合同,我自然要负试演的责任。此刻已装好了箱,怎能说到更换的话上面去?”朱湘藩道:“又不白更换你的,一般增加你的价目,有什么办不到?”筑都氏摇头道:“我知道你增加我的价目。你就再重新订过合同,另买五架,也办不到。”海子舆道:“这是什么道理呢?”筑都氏道:“有什么道理?制成了的,一架也没有了;未制成的,须等在法国购买材料到了,才能完功,三月五月说不定。”海子舆道:“我不信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向你买飞机,不多不少的制定了这十架在这里等着,十架之外便一架也没有了。”

筑都氏笑道:“这话就难说了。预知的道理是没有,但事实上竟有这般凑巧,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只是更换的条件,不用提了,如必需重买五架,请再向敝政府交涉便了。这十架已装好了箱,看是如何,请快些定夺。敝处场地仄狭,久搁在那里,于敝厂工事上.很受损失。”说完,立起身要走。海子舆挽留住,说道:“不更换几架,冯委员不肯签字,这事怎样办呢?

”筑都氏笑道:“有公使和参赞签了字,还要什么委员?且当时订合同的时候,并没什么委员,他签字不签字,与敝处不生关系。公使自去斟酌,我以后并不愿见那委员的面了。”海子舆见筑都说话的神气,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样子,不便再往下要求,只得送他出去。

正待转身上楼,冯润林走来问道:“筑都氏来,公使向他提出废约的话没有?”海子舆此时哪有好气,冯润林问的又是最刺心的话,故做没听得的样子说道:“你说什么呢?”冯润林重说了一遍,子舆又是这么做了一遍,才冷笑了声道:“谈何容易!提出废约,真是三岁小孩说的话了。”冯润林道:“怎的是三岁小孩说的话?不废约,难道购定了么?”海子舆道:“不购定了?是定购了。你以为和外国人办交涉,是这么容易的吗?就在内地,向寻常的店家买货,他那包裹纸上,也写了不斢不退的字样呢。这几十万块钱的交易,也能随你的意;‘爱要便要,不爱要便不要吗?他们国家多强,这种军用品,肯卖给你们弱国,就算是天大的情面了。这样忘恩负义的话,除是你去说。我这外交官,是要以国体为重,不能这么胡说乱道的去挨人家的申斥。”冯润林道:“像公使是这样拿着国家的钱,买这不中用的货,那才是丧失国体哩。这种卖国的外交,我真没领教过!这里也用不着我了,我立刻就走。”说完,怒气填胸的回房。教人卷好了铺盖,也不坐使署的车,雇了两乘人力车,掉头不顾的,自己押着行李,出了使馆,口中还不住的骂“卖国贼”!等得朱湘藩受了海子舆的意出来挽留,已走得远了。

不知朱湘藩又和海子舆出些什么鬼主意,下章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