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这番话听起来可真是推心置腹，只差把话直接挑明了，可是看水溶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反应，他咽了口唾沫，索性再点一点：“北王，前番肃清朝堂，可都是你的功劳，日后水氏江山重兴，也都要你一肩来抗……”
他话还没有说完，水溶突然起身，那脸也就撂了下来：“叔王此言何意？难道是疑溶有不臣之心？”
忠顺王脸上的笑缓缓的僵住，目光里闪烁的多了几分揣度。
水溶的脸色很是不好看，将酒盅往桌上重重一放，力道太大，以至于溅出几滴酒浆，他的声音冷而郑重：“溶助皇上肃清朝堂是为了江山不可旁落，仅此而已，至于皇上性情行事妥当与否，自有议论。你我臣子，究竟是尽本分的是。今日与叔王把酒，乃为叔侄情意，至于其他，溶只能做不曾闻得。时辰不早了，就此告辞！”
水溶是一怒之下，毫不犹豫的拂袖而去，快的都令那忠顺王微微一愣，然后看着那颀朗冷傲的背影迅速的离开，嘴角慢慢划开一个古怪的笑容。
水溶打马离开忠顺王府，斜阳在他冷峻脸上留下了淡淡的涂晕，目光显得异常的深邃。
忠顺这番听起来掏心掏肺的游说，他并没有“领情”，当然更没有当真，同样，忠顺也不会把他的几乎可以乱真的盛怒当真。
说白了，只是互相试探而已，试探看谁先沉不住气，谁沉不住气，谁就会先有所动作。
可是，这忠顺王突然和自己说起那段前朝的往事，又有何用意。这人自来不会说什么废话，既然费尽心思将自己邀来，只为了讲一个故事，这显然不是他的做派。
水溶深瞳晃过一丝疑窦。
郁林王。
当年真是因为面容肖似此人而为父皇所厌憎？乍一听似是有理，其实又不通的很。
父皇的多疑是知道的，而且又极爱面子，真若如此，他就更加会一视同仁，而不会将那种厌憎摆在面上。
这忠顺王在整件事里面隐瞒了很重要的一环，而恰恰少了这一环，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完整的串联起来。
看来，要弄清楚这一切，要去见一个人，从她那里说不定会得到点实话。
这天晚上，水溶换了衣服，连夜出府，并没有带任何人跟着，所以他去了哪里见了谁，也不曾得知。而第二天早朝之上，却就出了一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北静王请旨离朝？这个时候，一切都还将定而未定，北王要离朝？
北王的理由是要陪王妃回乡祭扫，兼视江南水患，这事确实是早先就议定的，只是接连的事多且乱，也就一直是议而不举，并没有成行。
可是，北王不是个因私忘公的人，那视江南水患的事也并不是非得他这样位置的人去不可，随便派一道监察御史也就都使得了。
水洛闻之也吃了一惊，待要反对，水溶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却让他无言以对。
“这件事，于公于私两相便宜，更何况，臣南下几日，殊可平朝中非议，令皇上，还有叔王俱可安心。”
在旁的忠顺王呵呵的笑道：“北王说的好生奇怪，有北王在，朝堂俱安，人心宁定，这是人所俱知，怎么反倒是说起安与不安的话来了？”
“叔王何必明知故问？”
对视一眼，水溶和忠顺也都是心照不宣了。
可是这句颇为耐人寻味的话一出，朝中一干人也就多少明白了一些。
有些不甚聪明的只道北王是怕功高盖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有要抽身而退了。
当然也有聪明点的脑子灵光的，想明白了这里面的玄机，譬如卫礼……所谓退不过是为进做足准备罢了。
如果说前头捏死鄢氏，清理余党只是个前奏，真正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府中水溶早就令人打点好了一切，所以要起行也就很快，若是按照那些京官的例，自然是隆重送行，可是水溶的秉性如此，最厌的就是这些缛节，便一概免去，因他有了这个话在，人多怕触怒，故不敢强，而水溶为了不惊动人，走的时候很早，几乎是天刚刚泛起白，就已经到了渡口。
这里众丫鬟簇着黛玉上了船，那厢却是骏马攒踏疾驰而来，不用看，水溶就知道是谁，这个时候敢来送的也只他了，便不急着上船，而是在岸边站定，负手立着，静待。
水汮策马疾奔，几乎是在勒住马缰的同时，跳下马来，单膝一跪：“二哥，小弟险些来迟。怎么就这么急。”说着他抬起头，看着水溶。
刚刚泛起的鱼肚白，让水溶的一身白衣似是从晨曦里走来，那一江晃动的微光都是追随在他身后而来。
“虽是着急，你还是追来了。”水溶淡淡的道：“起来吧，又不是朝堂上，这么大的礼，倒是让人生疑惑了。”
水汮嗯了一声，慢慢的站起来，然后是欲言又止。
看起来，他还有些忧心忡忡，这几日越发的觉得京城里味道不对，可是他还没有那样的洞悉力，水溶一走，越发失了主意。
水溶对他这番心思都看在眼中，微微压低了声音：“我一走，京城定然会有动静，不可不防，但也不必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到了那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自是知道的。”
听了这句话，水汮的额角簌簌的跳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水溶虽然南去，但是留在京中的耳目必不在少数，而依照二哥的秉性，别人不动，他也不动，越远，他越能够精准的掌握住事情发展的方向，想到这里，重重点头。
“替我带句话给皇上，冯萧其人，可堪重用，机会合适，可以稍作提拔。”
水汮一怔，疑惑的看了水溶一眼，便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一丝意味深长，还不曾十分解得，只好点点头，心里暗自琢磨，看了一眼水溶带的人，不觉皱眉：“二哥，这，也太少了罢。”
“不过就是去趟江南，轻装简从即可，人多了反而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