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青尧皱了皱眉,猛然看向他,两道藏着锋刃的目光顿时交织在一处,顿时火花四溅。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戴权着急忙慌的奔来:“元妃娘娘悬梁自尽了……”
又是一个劈空响雷,可是众人似乎都没什么惊讶。
失贞的女人,但有点羞耻心,也会有此选择,所以水洛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还好被宫女救下来了。”
这个戴权还是个大喘气!
众人的目光里瞬间透着鄙夷,或者还有其他的。
水洛依旧淡漠的点点头,企谅的看了水溶一眼,然后道:“朕累了,要去休息片刻,待晚一些,雨停了再起行吧。”
说着扶着戴权就颤悠悠的回东跨院去了,单薄的明黄色,在缠绵不尽的雨中,如将要旋落的枯叶。
水洛这一走,人就都散去了。
而这雨没有停的意思,由稀疏变绵密,再到如倒井。
山路本就泥泞,这一下,便更加行不得了。众人只能停下,在贞玄观中挨延,看看又是一日将暮。
道观里不寻常的安静,安静的让人窒息,仿佛是雷霆来临的前奏,有人焦躁不安,就有人安之若素。
此时,水溶安然的在房中看书,一派淡泊宁静的景象。
“王爷,忠顺王相请。”
“何事。”水溶头也不抬。
耶律渊挠挠头道:“好像是有什么棋局解不开了,因知道王爷长于棋技,所以请王爷过去参详一番。”
“解不开的棋局,有些意思。”水溶撂下书,站起身来:“那就去看看。”
时近黄昏,一盏清茶,一个诡异复杂的棋局。
窗外雨声急促,忠顺王闲坐窗下,手指放在玛瑙瓷盂中那累累白子之中,兀自沉吟,另一只手轻轻的按揉着自己的膝盖。
棋盘上,黑子密密麻麻,已经将白子重重围困,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任其宰割。
白子尸山血海,黑子面目却正狰狞张扬。
只差一步,白子就要全军覆没。
这样的局势,凶险万分,而忠顺执着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在踌躇着。
这个时候,一步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叔王好闲情。”冷冷的声音,冷冷的人,墨发白衣,清隽如仙。
忠顺抬起活弥勒一般慈和的笑脸:“北王来的正好,快做快做,茗清,奉茶。”
“是。”
不多时,一盏香茶已经摆在了水溶面前。水溶倒是无意其他,扫了一眼棋局:“叔王唤小王来,所为何事?”
“呵呵。”忠顺摇头:“北王明知故问。”
“小王不知。”薄薄的菱唇轻动,目光如炬。
“果然不知?也罢,今日老夫偶尔翻检一位故人的棋谱,得了这么一个局,白子一败涂地,已经进入绝境,老夫觉得可惜,想要解开,至少吃个平,可是却也难,左思右想,不得章法,记得你的棋最好,便请你来参详一番。若得解开,老夫也顺带着受受教。”
说着眯着眼眸微笑的看着水溶,目光交汇,意味深长。
“这也客气。谁不知道叔王的棋,下的冠绝京城。”水溶目光辨不出喜怒:“连父皇都自叹不如。”
“北王见笑,其实有人远胜过我,只不过不肯轻易展才而已。”忠顺微微的笑着:“怎样,北王不吝赐教一番?”
“叔王刚才说这棋是死局?”水溶不去答对那言外深意,目光飞快的掠过棋盘上每一个子的位置:“岂止是死局,简直是绝地。”
“果然是这样?”忠顺不看棋,却紧盯着水溶。
“是。只不过是黑子的绝地罢了。”水溶说着修长有力的手指迅速的拈起白子,一一落下,初时不见精妙,全是零散的落点。
可是十个子之后,形势却在慢慢的发生逆转。
零散的落点,汇聚成线,然后又渐渐成了面,将黑子切的首尾不能相顾,只能听任白子宰割蚕食。
当局势明朗,棋盘上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时候,水溶停了下来,丢下几个黑子在棋盘上,垂死挣扎却不肯赶尽杀绝。
“心存仁念?”忠顺看着水溶,目光里是揣度。
“仁?”水溶唇角勾了勾,有些嘲弄。
忠顺明白他的意思,是,跟一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傲立不倒的铁血将军说仁字,实在是有些可笑。
“那又是为何?除恶不尽,总归春风吹又生。”
“那又如何,留个对手,让他随时有翻盘的机会,不是更好?”
“高明。”
“承奖。”水溶端起茶,轻轻一啜。
“妙极了,这棋局。简直是出神入化。”忠顺点头,似还在咂摸刚才瞬间的天翻地覆:“我想了一日,被北王不足一炷香便解开了,到底还是我资质平庸。”
“并非此局难解,而是叔王没有他跳出这个棋局来看。”水溶垂眸,遮住了眸中的精芒,薄唇牵出一个有些冷峻的弧度:“有些时候,换个身份,便都解了。”
“有意思,北王说的有意思。”忠顺哈哈一笑:“不过老夫一时还难以明白,需要好好想想。”
“叔王大可慢慢琢磨,不急在一时。”水溶说着便要去。
“忠顺王爷,北静王爷。”耶律渊突然闯来:“皇上晕倒了,御医束手无策,都诊不出是什么病症。”
“本王又不是太医,来寻本王作甚?”
水溶冷冷的道,然后站起身来:“叔王,小王先告辞了。”
忠顺把玩着棋子,看着他离开,一抹笑意在唇边泛起。
像,真是太像了。
这个水溶,越来越像他了,脾气秉性处事都像。当年只是容貌酷肖,为此被先帝嫌恶,而今日,复比当然更多了些运筹帷幄和当断则断的敏捷,他的棋,每落一步,却都已经遇见到了五步甚至是十步百步以外去。
这份心思,连先帝都不曾达到。
若是当年那个人有这般心思,也就不会……
想着,忠顺的脸色渐渐沉下,嗟叹了一声。
“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病倒!刚才不是已经好了吗。”戴权尖着嗓门,正在训斥几个宫女:“为何不好生伺候,我看你们就是在躲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