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拍桌子,我站起来:“果果,我帮你!”
身边“哗——”的一声响,我这才记起现在正在上英语课,老师和满教室的同学都眼神怪异地瞅着我,就像看大猩猩一样。
老师阴郁着脸推推眼镜:“米拉菲是吗?请去教室外站着。”
呜——!
我太激动了!死果果居然还捂着嘴巴偷笑,太过分了嘛!我的壮烈牺牲是为了谁?!
我背靠着墙壁站在走廊上,了无生趣地用脚蹭着地面,就在这时响起清脆的脚步声,那声音——我抬起头,果然看见楚炎披着一身阳光从走廊尽头朝这边走来:他穿着学院的制服,白衬衫、金边镶花领带、细纹蓝色长裤、白运动鞋,手里还捧着乐谱。他真像个天使,头顶上仿佛有灿烂的光环闪耀。
直到他从我面前走过,我才记起自己的“重要”任务,悄悄尾随上去,装作不期然的遇见:“嗨,好巧哦,我们又见面了!”
他惊讶看着我:“是你?”
“嘿嘿……”还好他还记得我。这样,为了我后面索要申请表格铺好了路。
“你是去琴房吗?”我看着他手里的乐谱,故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才开学,你就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据说——你们学生会最近在招人?”
他整理着手中的乐谱:“嗯。”
才“嗯”?就一个字,也太冷淡了吧。接下来我要怎么说?就说要表格?太直接了吧?委婉一点儿?可是怎么委婉,太委婉了他不一定能听懂呀!
就在这时,他在电梯前停下,电梯门打开,他准备进去。
我着急,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拽住他的胳膊:“你——!等一下!”
他疑惑看着我。
“其实,是这样的……”我吞吞吐吐,脸涨得通红地看着他,“就是这样,嗯……事情是这样的。对,就是这样的,嗯,你能听懂吗?”
“这样?”
我这个白痴!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这样那样的,直接说出口有那么困难吗?!何况我救过他,这种小事他肯定会答应的。
可是对方是帅气的楚炎耶!有着浅咖啡色流水般美丽的瞳仁,和我记忆中银面骑士一样的瞳仁……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丝毫不会顾忌到自己的面子,可是他现在眼神明亮地看着我,让我心都慌了。
“没什么。”我松开他的胳膊,“就是想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很像我记忆中的一个人。”
他眼神古怪。
“没有哦,我绝对不是在搭讪哦。”我的脸憋得更红了,“我说的是真的,你们的眼睛真的超级像的!不过……”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楼底部传来重重的一声“砰”,整幢教学楼都被那股重力击得摇晃起来——我的身体向后跌去,发丝飞翔着遮住耳际,在落地之前一只手及时接住了我。我惊愕抬头,然后看到楚炎突出的锁骨和尖削俊美的下颌,樱花般细腻的面颊,以及犹如荼蘼的五官那末世的美。
我呆住!
他将我迅速扶站起来,把手里的乐谱塞进我的手里就往楼梯间的方向冲去!
“喂,你去哪?你等等!”我捏着乐谱站了一会儿,也很快追着他的身影朝楼下跑。几分钟后我们跑到一楼,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学生会的人正围在电梯口前,有女生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楚炎走过去,立即有人迎上前来:“会长,承载电梯的电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断了,电梯从六楼掉了下来。幸好里面空着没人,否则……”
我跑到楚炎的身边,不自觉朝电梯口一望,一直奶白色的猫的尸体躺在角落,脑袋因为大力的碰撞都扁了,鲜血和毛皮黏在一起。
我惊吓地朝后退了一步,刚稳住心神,就看见楚炎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我。
“米拉菲。”他摸摸我的脑袋,举手之间竟然有种亲昵的错觉,“你又救了我一次。”
“呃……”
六楼!我们刚刚就是从六楼下来的!因为我的教室在六楼!这只是一次误打误撞,我却间接救了楚炎——如果刚刚那一刻我没有过去拽住他,没有阻止他进电梯,现在真的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惨状!
我后怕地冒着冷汗,他的嘴唇俯在我的耳边,学着那天在典礼上我对他说话的口气,神秘说道:“鱼告诉你的,我知道。会保密的。”
热热的气流吹得我耳根一阵发烫,我心悸地看着他。
他朝我微微地笑了:“加入我们学生会的预言社吧,我很真诚地邀请你。”
“加入预言社,不加入预言社,加入预言社,不加入预言社……加入,不加入,加入,不加入……”
啊啊啊啊啊啊!一朵菊花的花瓣全部扯掉了,最后一瓣是说“不加入”!
怎么办,我好烦恼,第一次预言是因为正好做坏事的人经过了喷泉池,被鱼奶奶听到了。第二次预言,我是完完全全的误打误撞。我根本就不能预言未来的事情,如果轻易抗下了这个包袱,以后真的发生什么事件,我又没有提前预言,一定是我的失职,所有的责任都会算在我的头上。
如果我不加入预言社,那果果也不能加入学生会。用她的话说,她的美好未来就全部断送在我的手掌心里。而且以后如果我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果果该多么孤单难过啊,要在我离开的时候,为她找一个更好的朋友才行啊。
果果……
午休时间,我躺在学校天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看着看着,眼眶就不自觉地湿润了。三年前,爸爸妈妈突然决定离婚,然后又以神奇的速度彼此组合了新的家庭。我变成了多余的,只能独自生活。
在这种时候,陪伴在我身边,给我快乐分担我的痛苦的人,一直是果果。她是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我离开了,她该怎么办呢?!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你打算时间就一直这样浪费掉?”
突然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好像窥破了我的伤感和落寞,带着一丝嘲讽直刺进我的心脏。
我惊愕抬头——
天台那边的栏杆上,蓝子扬单腿曲膝横坐在那里,明亮的阳光勾出他轮廓分明的脸——与楚炎硬中带柔的线条不同,他的脸宛若削尖了的铅笔,直而锐利,微笑时,有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他穿着和楚炎一模一样的制服,阳光斜射过来,他的面貌变得模糊——脸的曲线、唇的色彩,都斑驳成色块,像印象派的油画。
我惊讶地从地上爬坐起来:“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穿着我们学院的制服?”这个讨厌的家伙,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不是说好要给我十天的时间吗?!
“监视你啊。”他轻盈地跳下栏杆,慢慢朝我走来,“虽然你很笨,可是也不排除你有逃跑的可能,所以,我只好牺牲十天的时间来监视你。”说着,他用力扯了一下胸前的领带,低声诅咒了一句什么。看得出,他很不爽这种中规中矩的装扮。
“我不会逃跑的!”他了解我所有的信息,而且还拿果果作为筹码,我怎么敢跑掉。
“是吗?!我可不知道你的脑子里有些什么鬼主意,还是监视你比较保险。”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手搭上我的头发,像是不经意地揉了一下,“真可怜,看样子你一定没谈过恋爱,一定还有很多梦想想要实现,就这样消失的话,还真是可惜耶!”
我皱眉拿掉他的手:“少说风凉话,这和你无关!”
“谁让你吞掉了‘愿金球’。”
“我不是故意的!”
“没办法,你得为你的‘不故意’付出代价,虽然代价有点沉重。”他轻笑,“你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亲人。哦,对了,我忘记你无父无母了,是被抛弃的可怜小孩!这样的话,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闭嘴!”
我忽然变得愤怒起来,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看见他就更加烦躁了:“谁说我无父无母,我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他们只是暂时离开而已,不了解情况的话,麻烦你闭嘴!”
也许我的言语激怒了他,他的眼中倏地升起一股被触犯的怒意,然而下一秒,那种怒意被隐忍下去,他弯起嘴角:“丫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金色的阳光下,他的笑容像白色的山茶花,美丽而分明。
“是吗?不会跟我一般见识?!比如说?”
“比如说,面对你的无理和粗俗,我不会斤斤计较,而且在这几天里,你想要实现的愿望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他拍了下手,神态之间尽是身为大少爷独有的嚣张和得意,“你想要吃的想要玩的想要买的,我统统都可以满足你。”
我狠狠地咬牙:“如果说,我想揍人呢?”
“……”
“是骗人的吧?”我不屑地嗤笑一声,“刚还说可以满足我的任何愿望,我现在只想揍你,很想很想,哪怕只有一拳,就一拳,可不可以?”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吼出声的,在空旷的走廊里特别响,还有着淡淡的回音。
蓝子扬慢慢愣住,肆意的笑容也慢慢敛起。我以为他会骂我一顿,或者掉头就走,没想到他愣了半晌后,微微低下头说:“OK。”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
“我给你一次揍我的机会。”他潋着眼,眼瞳亮莹莹的仿佛跑进了水钻,“只有这一次,你可要把握住了,别花拳绣腿地错过机……会……”忽然他吃痛地闷哼一声,英俊的脸在瞬间极度扭曲变形,做出痛苦的神色。因为在那一刻,我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朝他的腹部揍了过去。
他的脸极度苍白,汗珠大颗大颗落着,捂住腹部在我的面前沉重地倒了下去!
天啊!怎么会这样!
“蓝子扬!”
我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蓝子扬,一时间乱了方寸:“你怎么了?喂——”
蓝子扬紧紧地捂住腹部:“该死……你那一拳,打破了……我的胆。”
打破了胆?不是吧?!
我的拳头是铁做的吗?平时力气小得连鱼罐头都打不开,现在居然把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一拳打倒在地!
“怎么了?你别吓我呀!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用那么大的力气,也不是故意打破你的胆,我现在去叫老师!我……”我焦急地正准备走,却被他死死地拽住了裙角。
“你想让众人皆知……我被一个女生打破了胆吗……”他剧烈喘息着,居然在这种时候了,口气还是一点没变地自以为是,“哪怕死掉也不要受那样的侮辱!你……送我去医务室……快点!”
“喂,你在说什么啊……”
“快点!”
呜……为什么会碰到这样的情况?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我居然用我小小的拳头和力气将蓝子扬打倒在地,更惨的是,电梯由于电缆断掉了正在抢修中,我只好将大块头的他扛在肩上,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从高高的二十三楼往下爬。
汗水小溪般在全身上下游走,我气喘吁吁,双脚因为支撑不住重量颤巍巍地迈着每一个台阶,两只手也紧紧地抓住楼梯扶手。
“蓝子扬,你要忍着……忍着,马上就要……要到医务室了!”背上的分量越来越重,我心惊胆战地走着随时会摔倒的每一步路,“看啊,又下了一个台阶……医务室很快就会到了……很快的,相信……我……”此刻我真恨不得自己有十条腿,拖着他健步如飞地跑到医务室。而事实是——我只有单薄的两根竹竿腿,拼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才下了三层楼!
还有艰难的二十层楼等着我,米拉菲,一定要坚持啊!医务室马上就要到了,马上马上,就要到了!
渐渐地,他不喊痛也不喘息了,只是安静地伏在我的背上,安静得好像呼吸都没有了!
“蓝子扬!”我停下来擦把汗,喘两口气,焦急地叫他,“笨蛋啊,不要放弃。坚持啊!我发誓……发誓一定会送你到医务室的!喂,你这傻瓜,不是说要从我体内拿出‘愿金球’的吗……就这样放弃了……不是很可惜?喂——”
因为着急,最后一个台阶踩空,我扛着蓝子扬重重地摔了一跤,脑袋撞到墙壁,膝盖也擦破了很大一块皮。顾不得身上火辣辣地疼痛,我飞快地爬起来,一边检查他有没有摔坏,一边一个劲儿地将他往肩上扛。
“你没有想过就这样丢下我吗?”他闭着眼睛,突然喃喃地挤出这句话,“我活下来,你就得……”
我正在用力的手猛地一僵,但很快又继续将他扛在了肩上,双腿颤巍巍地朝前走:“白痴,你也说过了,我无父无母是被爸爸妈妈抛弃的小孩。呵呵,孤零零的,只有果果一个……一个朋友!所以,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也没有人会在乎。”喘了一大口气,我尝到滴在嘴唇上的咸涩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可是你不一样,你有爸爸妈妈吧,也许还有兄弟姐妹。你有那么多爱你的亲人,你活下来,不是因为自己而活……别放弃啊,蓝子扬,我们又下了一层……”
双腿越来越重越来越沉,也许只有上帝才知道我还可以坚持多久。就在我绝望地以为我会命丧在此的时候,耳边传来说话和脚步声——
“你培养点兴奋的心情啊,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能看到向你递礼物的真人了,要感觉到光荣知道吧!”
“我会好好培养的,见到他真人的那刻,我会狠狠朝他吐一口唾沫!”
“喂,你——真没情调!”
“谁叫他长着一张菱角四边形的脸,还敢来骚扰我!”
随着脚步声渐近,希望的火苗在我的心里越烧越旺。当两个穿着制服的女生出现在楼梯拐角处时,我感激涕零,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亮光。
“帮帮忙!”我深吸口气,鼓足了力气才颤抖着发出声音,“快快……帮我把背上的人送到医务室,他就要……”
忽然肩膀一轻,蓝子扬从我的身上跳了下来!两个女孩在见到那家伙的瞬间,溜圆地瞪大了眼睛!
“是蓝子扬?!”其中一个女生用胳膊肘撞了撞另一个,压低声音道。
“应该……嗯,应该是吧!”另一个女生怀里抱着个包装得精美得礼物盒,激动得小脸通红。
此时我全身汗水淋淋,就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连转个脖子都僵硬如机器人。而站在我身边的蓝子扬,轻松悠闲得就像刚刚沐浴回来。他微笑着看着我,眼眸漆黑明亮,闪动着粼粼水光,橘色的阳光在他周身飞舞,好像一场梦,那动人的光华落进他的眼睛里,似有千万颗水晶在闪动。
“你……”我看着泰然自若的他,无法置信地抽气,“你不是胆被我打破了吗?”
他不以为然地耸肩:“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你会那么笨地相信!”
我全身脱臼般地疼痛,连张嘴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扶着墙一边用力喘气一边瞪他:“这么说,你是在骗我了?”
他不置可否地点头。
混蛋!骗子!大蟑螂!我的眼睛里立即燃起了冲天怒火,火焰很快刺破眼睛冲了出去,在空气中与他的视线焦灼着,他毫不畏惧地迎上我仇恨的目光!
我在心里将他狠狠地骂了一百二十遍,依然无法抵消心里的怒气!
两个女孩窃窃私语从我们面前经过,视线一直落在蓝子扬身上,两分钟后,抱着礼物盒的女生折身回来,飞快地瞟了蓝子扬一眼,低着头离开了。
这期间,我和蓝子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瞪视!
我恨他!这个恶劣十足的混蛋,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让我像个白痴一样,扛着一百多斤的他下了一百多个台阶!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它还没有掉出来之前,我很快地将它擦掉,这才发现手腕到手肘那里擦破了很大的一块皮,鲜血和皮肉模糊着。刚才由于精神太过紧张,现在疼痛感才后知后觉地出现了。
我抱着胳膊,最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折身准备离开。
刚下了一层楼,手腕就被拽住了。我回头,看到蓝子扬低垂的睫毛,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很好地隐藏了他眼底的感情:“我带你去医务室。”
“走开!”我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是愧疚吗?他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拽着我飞快地下楼。
“我说了别碰我,我自己会去医务室,不要你管!”我拼命甩着手,甩啊甩、甩啊甩,却仿佛有万能胶将他的手心和我的手腕紧紧地粘在一起,无论我怎么甩也甩不开。
手腕都被握红握痛了,我生气地大嚷:“叫你放手你听不懂吗?”
别以为对我露出愧疚的神情就可以洗刷你先前的恶劣!别以为假惺惺地带我去医务室就可以隐藏我被耍的事实!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就在我和他争执不休的时候,楼梯里再度响起脚步声,那个抱着礼物盒跑走的女生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手里捏着一个装满医药用品的塑料袋。她将塑料袋连同礼物盒一起递给蓝子扬:“蓝学长,请你收下!”她的眼睛湿漉漉地转动着,像头精明的小鹿。
一定是她看到了刚才的情况,然后飞速冲到医务室买来这些,想要讨好蓝子扬。
蓝子扬迟疑地接过了那女生的东西,抬了抬眼角,朝她甩出一个标准的“蓝式媚笑”,引得她满眼直冒桃心,然后蹦跳着从我们的视线里跑开了。
拜托,你们都被他的外表骗倒了啦!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人,不对,这个混蛋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坐下。”忽然蓝子扬转过头来,从塑料袋里掏出棉签和消毒药水,强行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在了楼梯上,拉过我受伤的那只胳膊,开始消毒上药。
“不要你管啦!”
“别动!”
“我自己去医务室就可以了,你少假好心!”
“我叫你别动!”他按住了我的胳膊,将棉签沾上凉凉的药水,涂抹在我手臂受伤的地方。怕挣扎会触痛伤口,我只好乖乖地不再动弹。
并肩坐在楼梯上,我赌气地看着他帮我擦药包扎,慢慢地,赌气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安静擦药的蓝子扬就像一个神祗。漂亮上扬的眼睛,白皙的肌肤,精致绝美的五官。阳光闪耀在他身上,他执着棉签的手指晶莹剔透,而他温柔望着伤口的眼睛,星光闪烁。
我的心微微一颤,肚子里的怨恨和怒气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沿着“Hell Show”学院正前方那条热闹的马路一直往前走,就来到紫荆市著名的艺术品一条街。黄昏的天空为整条街道铺上了梦幻的霞光,我站在街边的橱窗前,定定地看着橱窗里摆放的一只布偶天使——
一头棕色的卷发柔软地披在肩头,她穿着洁白的蕾丝裙,单眼皮,睫毛前端往上翘,粉嘟嘟的娇嫩欲滴,皮肤白皙且透着红晕,自然而清纯。
是一只纯洁美丽的布偶天使。
“你又来了啊?”靠在店门口的服务员姐姐朝我甜甜一笑,视线很快地扫过我的膝盖,“今天放学有点早,你的膝盖怎么了?”
“呃……不小心摔伤了。”我扯了扯裙子将膝盖上的纱布遮掩住,然后手贴着橱窗玻璃,愣愣地看着那只布偶天使。看着它,想起近段时间发生的许多事件,感觉是一场梦……
“在看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响在耳边,吓了我一跳。我侧脸过去,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的楚炎。瞬间,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花香味道,清新而诱惑。
“嗯……”我指了指橱窗,“在看这个。”
“……”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布偶长得很像我?”将视线转回布偶天使,我微仰下颌,自豪地说道,“我的爸爸,嗯,是个优秀的布偶师,一生做了许多的布偶。看,这一个,就是他以我为原型做的!”
“……”
“它被独自关在这里,一定感到很寂寞吧?”我弓起身子,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布偶身上,脸被橱窗玻璃挤压得变了形,“所以,为了驱赶它的寂寞,放学后我经常会来看它,跟它聊天说话。”
楚炎的声音淡淡响在耳边:“为什么不买下它?”
“不行。”我站直身子,指着旁边挂着的那个“非卖品”的牌子给他看,“我请求过这里的服务员,可是不行。已经放学了,你怎么还没有回家?”拉了拉肩头的书包带,我朝前走了两步,回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喂——”
他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静静地看着橱窗里的布偶。从侧面看去,他面部深邃俊朗,眼睛星光璀璨,侧面两颊的圆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纤细得让人心疼的尖削轮廓。
他好看得连空气都屏息静立,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楚炎!”我情不自禁地叫他,“回家啦,还站在那里干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倾身,忽然拿过搁在店门口的一把椅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朝橱窗玻璃砸去。
“不要!”我震惊地瞪大眼睛,与此同时报警器“呜呜”响起,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哗啦啦”声,那面橱窗玻璃化成缤纷的水晶碎片散落一地!楚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那只布偶天使,风驰电掣地冲到我身边,拽着我的手腕将我也一并带走!
风呼呼吹在耳边,身后响起骂骂咧咧的追赶声,前面的行人不时被我和楚炎撞到。也许……也许电视里被追赶逃亡的镜头就是这样的吧?那种紧张又惊险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
心跳到了嗓子眼,我害怕得直想尖叫。趁着转弯的空隙,我眼角瞥见几个手持电棒的警察飞速追来。
“喂,你疯啦!”由于膝盖受伤,我奔跑得有些吃力,紧张得声音直打颤,“怎么能为了一只布偶砸坏人家的橱窗!”
“不只是布偶而已。”
他奔跑着,风撩起他蜂蜜色的发丝,他柔如羽毛的声音被风吹到我的耳边,“对你来说……它不只是一个布偶吧?”
我的喉咙忽然哽住,眼瞳睁大,这时肩膀一痛,又一个人被我撞倒,而身后的“尾巴”还没有被甩掉,楚炎拖着我飞快地闪进一条小巷。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
几分钟后,我和楚炎躲在一堆废旧的木头里,透过木头与木头相叠的缝隙,看见那几个警察喘着气不时在眼前走来走去,翻弄着附近可以藏人的垃圾桶。
由于空间狭小,我和他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只在中间隔着那只布偶天使。他尖削的下颌低着我的额头,一只手揽紧了我的肩膀,胸口因为激动剧烈起伏。我的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我的心脏也跳动得快要窒息了,感觉像是穿越了几个世纪般的熟悉。
“该死,我明明看见他们进来了这里!”
“也许从另一头跑出去了!”
他们就在我和楚炎的眼皮底下走来走去,却唯独没有怀疑到我们会藏在这里。几分钟后,只好垂头丧气地拖着疲乏的身体走出了巷子。
将隐藏我们身体的木头挪开,我拍着身上的木屑走了出去,心脏仍然以超快的频率跳动着!这时,布偶天使被塞进了我的怀里,头顶响起楚炎淡定好听的声音:“它以后不会寂寞了。”
我抱着布偶抬起头来。
从仰视的角度看他,他的表情安静镇定,浅咖啡色的眼睛如缥缈的云朵:“相信我,这是个正确的决定。”他淡淡地笑着,“我们将它从寂寞中解救出来,是正确的决定!”
双手不自觉地收紧,看着他俊朗帅气的笑容,我抱紧了布偶重重地点了下头:“嗯。”嘴角挂着灿烂的微笑,我随即更重地点了下头,“谢谢你!”
楚炎。真的很谢谢你!
这个布偶天使对我来说,真的真的很重要哦!
“拉菲草也叫许愿草,韧性强,用它编织的手链不易折断。可一旦折断了,你的愿望就会很快实现。”
一张温柔的脸,恍恍惚惚地出现在我面前,恍恍惚惚地微笑,然后再恍恍惚惚地消失。想要抓住那张脸,抓住她,不要消失……
不要王子了,妈妈!拉菲草手链折断,我不要王子。只求你和爸爸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拉菲,好吗?妈妈。
“妈妈……妈妈,爸爸妈妈——”我拼命痛苦地挣扎了一下,从梦中惊醒,额头和身上全都淌满了汗,怀里还抱着被汗水濡湿的布偶天使。
布偶天使?!
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慢慢回忆,昨天傍晚放学时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飞快闪过——王子果然到来,在拉菲草手链折断之后,他果然斩断荆棘来到我身边!
小布偶,告诉我,楚炎会是我一直等待的拉菲草王子吗?
打着呵欠一进教室,就看到趴在我旁边课桌上的橙色脑袋——蓝子扬正迎着霞光趴在桌子上睡觉,而靠近他座位的四周,全都坐满了女生。
有的在抹唇彩,有的在用手机朝蓝子扬拍照,有的在准备礼物……还来不及等我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果果放大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不好了,拉菲,那个蓝子扬不但转校了,还调进了我们班,现在又把我赶出了座位,变成了你的同桌!”
“什么?”我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蓝子扬亮澄澄的脑袋,脑子“轰”的一响!
“蓝少爷。”忽然右肩被人从身后重重一撞,一群穿着我们学院制服的女生潮水般拥了过来,挤得我和果果像乒乓球一样左倾右倒,最后华丽地转了好几个圈儿,才头发蓬松、衣裳不整地在原地站稳!
漫天都是旋转的星星和小鸟,我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些从我身边走过的女生,正齐力扛着一个两人高的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朝蓝子扬走去。而蓝子扬旁边的座位——也就是我的桌子上,足足堆了小山那么高的礼物!
喂,可恶耶!这些女生还真是好骗啊,为什么要把礼物送给这么恶劣的人?!虽然……虽然昨天他温柔地帮我把手肘和膝盖的伤口包扎好,可还是无法抵消他性格恶劣的事实!
气呼呼地拨开正欲阻拦我的果果,气呼呼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气呼呼地将桌上的礼物全都往蓝子扬的座位上推,直到他抬起头,眼睛惺忪血红地看着我!
“把你的破礼物都拿开啦,我的同桌是果果,你坐错位置了!”说完这句话后,我明显感觉N道尖锐的目光射向我。我保证,如果目光能杀死人的话,我早被这些女生恶狠的目光杀死了千百回了!
而男主角蓝子扬只是歪了歪头,又趴在桌子上睡开了。
“喂,米拉菲是吧?”这时忽然响起一个女声,“别以为受到蓝子扬的青睐就可以自以为是,你这副傲慢的样子,很欠扁耶!”
“就是就是……”
很快有唏嘘声呼应她,我悲哀地发现,有的女生都一副“我要扁你”的架势……糟糕,我可不想因为蓝子扬,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
“对不起,大家误会了,其实我……”
就在这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打断我的话:“你们这些学生,三天不教育就上房揭瓦了!谁允许你们把礼物带进学院,这里是学校,你们是来读书的,不是来见明星的!”
顺着声音望去,训导主任黑着脸站在教室门口,而几个戴着红袖章的风纪委员已经呼啦上前,将礼物一件件缴收。
蓝子扬好像对睡觉比较感兴趣,半天都没抬起头来。女生们却急惨了,一个个脸色苍白,哭丧着脸看着礼物被没收掉。最开心的当然是我啦,将目光放出去,想找到果果让她分享我喜悦的心情,找了半天不见人影!那丫头,一向害怕她爸爸,肯定躲某个角落里去了。
“现在,将在场的每个同学都搜查一遍,看有没有遗漏的!”训导主任推了推眼镜,威严地在那些女生面前走来走去,“你们这些学生不知道好好学习,就知道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知道父母赚钱多辛苦吗,知道践踏的是你们宝贵的青春吗……”他开始施展他恐怖的“说教功”,一群学生都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
我捂着嘴偷笑,看来果果爱管闲事、爱打抱不平的性格肯定遗传自他老爸,还好我认识她,万一哪天被训导主任抓包了,起码没这么惨。
就在我暗暗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我的书包,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风纪委员已经从书包里掏出那只布偶天使。
糟糕,我怎么把它忘记了——因为昨天和楚炎大逃亡,可能在中途不小心碰坏了布偶,胳膊那里划开了好大一道口子,早晨醒来发现后,准备带来学院,放学后拿去布偶店修的!
“对不起,”我本来洋洋得意的神色,在瞬间消失,“这个布偶不是用来送人的,是我的,是我自己的!”
可是风纪委员根本不理我,将它跟那些被没收的礼物盒扔在了一起!
“我没有打算将它送人,”我急急地辩驳,“因为它破了,所以才想拿去修……”
“米拉菲!”训导主任很快走到我的面前,黑着脸用手指敲了敲我身边的课桌,“学院是学习知识接受教育的圣地!拿布娃娃来学院修,!你会用缝纫机答试卷吗?”
“敏叔叔,我……”
“在学校叫我敏主任!”
“敏主任,你听我……”
不等我解释,训导主任已经指挥那几个风纪委员搬着缴获的物品向教室门口走去,顺带喝斥团团挤在教室里的学生:“三秒钟之内,外班的学生回自己的班级准备上课,本班的坐回自己的座位。谁敢违抗,放学后一律留下来关禁闭!”
学生们吓得赶紧散开,不一会儿原本拥挤的教室空旷起来。训导主任见风波已经平息,向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教室。
“米拉菲,擅自带玩具来学校,写五千字检讨书,明天交到政务处。”一个留着“西瓜太郎”发型的风纪委员“啪”的一声将一张处罚单拍在我的课桌上。
“对不起,请把我的布偶还给我!”我执拗地瞪大眼睛逼视着“西瓜太郎”,“那个布偶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爸爸以我为模型做的,请不要拿走它!”
“米拉菲!”“西瓜太郎”脸色一沉,“带这样的东西来学院违反校规,没有罚你关禁闭已经很客气了,让开!”
“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请把那只布偶还给我!”我毫不妥协地站直身子,刚想摆出甘愿受罚的姿态,突然,耳边响起一个轻佻的男声:
“既然这些礼物是送给我的,我有说过可以带走它们吗?”
我惊愕地睁开眼,看见蓝子扬走了过来,一把揪住 “西瓜太郎”的衣领,朝他手里的“战利品”努了努嘴,“把它们放回去。”
“嗯?”“西瓜太郎”脸色阴沉,扯着嘴皮干笑几声,“同学,你似乎搞错了吧?我不管你是什么家庭背景什么来历,既然进了‘Hell Show’学院,就要接受我们的监督,严格遵守学院纪律!”
“……”
“现在,我说我要把这些东西带走,你如果不服,大可以动用你的关系将我开除。可是我做一天风纪委员,这里就归我管一天!”“西瓜太郎”狠狠地甩掉蓝子扬的手,朝其他几个风纪委员命令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带走!”说罢他将我和蓝子扬推至一边,我几乎是绝望地看着风纪委员走出教室,将我的那只布偶天使带走了!
呜……好不容易才在楚炎的帮助下将它从商店的橱窗里拿出来,本以为可以给它美好的生活,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白痴!”蓝子扬看着我伤心失落的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也走出了教室。
混蛋!你才是白痴,大白痴!
我抽动着肩膀,难过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盯着桌面发呆,没过多久,忽然“咚”的一声,一个东西落在了桌面,居然是我那只布偶天使!
等我抱着布偶惊讶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到蓝子扬折身离开教室的背影。上课铃很快响起,接下来的一节课,他居然一直以倒立的姿势站在教室门口,一动不动。整整一节课,我和教室里的女生都无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蓝子扬?!难道你是以倒立的惩罚同训导主任他们换来这只布偶的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做?!
可恶,洗澡洗到一半,突然停水了!我顶着一头的泡泡,包了块浴巾走出浴室。本来想用喝的水将头上的泡泡清洗干净的,居然发现连饮水机都空了!
彻底变成穷人了啊!水停了,电费也快欠一个月了!那天好不容易拜托果果把我介绍到电影工作组,本来试演就要通过,就要拿到工资,结果因为晒黑了皮肤,把饭碗给砸了。想打电话找果果借一点来周转周转,发现电话居然也欠费了,而且我猛然记起我还欠她钱。用计算机粗略计算了下,妈呀,居然有上千元之多!
还好还好,我现在起码还在打工。加油,米拉菲,努力还债吧!我胡乱将头发上的泡泡擦掉,穿上衣服裤子去了“琴音海”附近的一家餐厅——
“米拉菲,把桌子擦一下!”
“米拉菲,去仓库里搬两箱啤酒过来!”
“米拉菲,米拉菲……”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钟,我才精疲力竭地走出来。在这里打工大半个月,今天是最后一天,只拿到微薄的400元工资!怎么办?已经是第四天,我的时间不多了,得赶紧想办法把欠果果的钱全部还清!
讨厌,我到底是怎么花钱的,怎么会不知不觉欠人家那么多?!
踢着海边的沙子,我迎着夜风走在“琴音海”的沙滩上,心情郁闷得要死。就在这时,“哧”的一声,一辆银蓝色的跑车停在前面六米远的地方。驾驶座的车门打开,穿着黑色T恤的高挑身影走下来,亮橙色的碎发在夜风中凌乱飘动。
居然是蓝子扬!
我张大了嘴——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忽然脑子里白光一闪,猛地记起第一次被蓝子扬追杀的情形,当时他就是在“琴音海”的海底宫殿与“鱼怪”会面的,这一次,是不是也是来见那只“鱼怪”的?
果然不出所料,他下了车后一直朝礁石那边走去——那里隐藏着海底宫殿的出入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米拉菲,既然你命在旦夕,为什么不把所有的谜团解开,也许知道他们的秘密后,就能用那些秘密要挟他们,让他们放过我呢!
这样想着,我做贼般轻手轻脚地跟在蓝子扬身后,保持着十米远的距离,不敢离得太近怕被他发现。几分钟后,我跟着他来到了海底宫殿的出入口,一路走过那些玻璃石阶,左绕右绕经过了N个玻璃房间,最后看见蓝子扬在大厅停下。
就是上次他抚琴的那个大厅,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贝壳座椅,座椅前立着一把闪闪发亮的金色竖琴,座椅后不远处,一股清澈的细流正沿着假山汩汩汇入下方的水池!
原以为他会抚琴将鱼怪引来,却见他从贝壳椅下拿出一套潜水衣和氧气瓶,利索地穿好,然后再绕过几间玻璃房,最后走进一间三角形的房间,停了下来!
咦?他来这里干吗?!
我躲在他身后那个房间的沙发后,看见他随手带上了屋子的玻璃门,又在屋门口的墙壁上按了按,屋子通往海水那边的一扇玻璃门便奇迹般地打开了!海水迅速从那扇门涌进来,慢慢充满了他所处的那间房子,他混着海水游了出去。几分钟后,那扇门自动关上,海水从房里滤了出去。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在看一场科幻电影。对了,他要去哪里?刚才在池子里没看到那只金色“鱼怪”,难道他要去海里跟“鱼怪”会面吗?我要不要跟上去?怎么办?呆呆地站在这里什么消息也接收不到,不如干脆跟着他,兴许还有意外的收获。
思考了半天,强烈的好奇心终于占据了上风,我迅速跑回大厅,在贝壳椅下找到另一套潜水衣和氧气瓶,回忆着蓝子扬穿上它们的步骤,将潜水衣、蛙鞋等东西一件件穿好,背上了氧气瓶,然后折身回去,按下门把,走进了那个三角形的房间。
记得蓝子扬当时按动了门口的一个什么东西,我找了找,是个绿色的小按钮,轻轻一按,果然玻璃门被关上,与海相隔的另一扇门打开了。
一切事情居然那么顺利完美地进行着,哈哈,我真是天才啊!
当我从房间里游出去的时候,全身的细胞都兴奋得颤动!各种各样的鱼游在身边,海水蓝得透明,波浪挤出海的皱纹,像金丝线一样一根紧挨着一根波动。外面的水草颜色各异,一些长得像蝴蝶的彩色小鱼,在珊瑚丛的枝条间来回穿梭。贝类和海星镶出漂亮的路面,大大小小的水母像透明的降落伞飘来飘去,美得不可思议。
这是在做梦么?!没想到在深沉的海底,隐藏着如此美丽的天堂!
你知道要怎样才能遇见美人鱼吗?
要潜入海底……
那里的海水不再是蓝色的,天空在那里只成为回忆
你就躺在寂静里,待在那里,决心为她们而死
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出现
她们来问候你,考验你的爱,如果你的爱够真诚
她们就会和你在一起,然后把你带走……
隐隐约约,耳边传来缥缈的歌声。这歌声,像风拂过湖面,花瓣悠悠飘落湖里时那般唯美宁静,还夹杂着隐忍的忧伤,以及奋力挣扎的声音。
是谁?谁在海底歌唱?
循着歌声,我朝前方稀里糊涂地游去,可是慢慢地那种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远。明明响在左边,可是往左游去又响在右边,往右游去却又响在左边。
糟糕,该不是碰到什么海怪了吧?海底怎么会有歌声呢?海这么深这么广,我还是回去吧,要是找不到蓝子扬而且离宫殿越来越远怎么办?碰上鲨鱼怎么办?想到上一次朝我张开血盆大口不断撞击宫殿墙壁的大蓝鲨,我害怕起来。
快点倒回去吧,米拉菲,趁现在游得不是太远的时候!
我正打算折身游回去,突然看到鱼成群结队地从眼前游过。队末的鱼不断地往前,前面的鱼看见鱼群就很快加入进来,队伍逐渐扩大,看起来浩大而壮观。我正惊讶眼前的奇观,忽然瞥见鱼群身后不断逼近的大蓝鲨!
原来这些奋力朝前游的鱼,正被鲨鱼追赶着逃亡!
天哪,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居然真的碰到了鲨鱼!此时我已经被震惊和恐惧冲昏了头脑,僵在原地看着它朝自己越逼越近。
完蛋了!救命——
忽然手腕被拽住,在鲨鱼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过来时,我被一股力道拽开。我惊恐侧头,借着帽子上探照灯的光,看到穿着黑色潜水衣的颀长身影,是蓝子扬!
他拽着我拼命朝前游,此时那只鲨鱼已发现我们,将目标转到我们身上,张着大嘴朝我们追来,我的心突地一下卡在了喉咙!本来情况已经够危险了,谁想到经过一个水草地带时,蓝子扬忽然游不动了——在这紧要关头他居然被海草绊住了脚!
天啊——
我慌张地拽着他,他也拼命地挣扎,可是海草绊得那么紧,大蓝鲨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的脑子空白一片!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早知道我就不该跟过来,就不该干傻事,现在不但把自己送给鲨鱼做盘中餐,还害蓝子扬也要一起丧命了。怎么可以!
脑子是空的,手脚却比大脑先一步动作——我一把将蓝子扬按下去,用水草胡乱盖住他的身子,然后用探照灯射向鲨鱼的眼睛,试图激怒它并将它引开。
不停有鱼群惊慌地从我身边游过,它们的速度那么快,在透亮的海底就像一根根银针,刷刷刷地向前飞着,同它们比起来,垂死挣扎的我时刻处在鲨鱼的嘴边,时刻面临着被它一口吞下肚的危险。我的心脏颤抖着,忘记了恐惧,只知道拼命地向前游,在鲨鱼马上就要吞掉我时转弯躲进了旁边的珊瑚礁里!
爸爸妈妈,保佑我,呜……保佑……
当鲨鱼用它粗壮的身躯朝珊瑚礁撞过来时,整个海底地震般地颤动起来!我吓得都咬不稳呼吸器,只知道缩在珊瑚礁里拼命地颤抖。
一下,两下,三下……
无数被撞开的小珊瑚石簌簌地在眼前掉落,砸在我的头上或肩上。我惊恐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然而十几条突然出现的海豚让我看到获救的希望!
它们有组织地围攻鲨鱼,轮番用有力的鼻子击撞鲨鱼的身体侧部。鲨鱼张着血盆大口痛苦反击,慢慢远离了我!
以前就听生物老师说过——鲨鱼是个体活动,海豚是集体活动,如果鲨鱼攻击的话,就会受到海豚的集体反击!由于鲨鱼骨骼是软的,防护内脏的能力差,聪明的海豚抓住其要害,拼命地用鼻子撞击,不让它有喘息之机,直到把鲨鱼的内脏撞坏为止。
海豚是人类的朋友,海豚救了我。
呜……我真幸福,呜……差一点我就要死掉了!海豚先生,谢谢你们!
我悬在半空的心刚要落下,忽然手腕一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已经被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呜……痛!”我一只手按住额头,挣扎着不让蓝子扬触碰。
“白痴,”他一把拉开我的手,啪的一下,在我的伤口上贴上了张创可贴。
“喂,我白痴?我白痴是为了救你耶!”我不高兴地反驳。从“琴音海”的海底上来后到现在,他一直沉着脸不说话,每当碰到我质疑的目光就幽幽吐出这么两个字!到底他在这个时间跑去“琴音海”干吗,是不是去见那只“鱼怪”了?我听到的歌声,他也听到了吗?!
这些问题问了也是白问,他除了说“白痴”两个字似乎别的都不会了!
“我有要你救我吗?”他重重地在我贴着创可贴的额头上拍了一掌,“鲨鱼来了,逃跑就行了,装什么英雄啊?”
“喂——”我捂着被他拍痛的额头从公园的休息椅上跳起来,肚子里的怒火旺盛燃烧,“你这个人,我为了救你差点被鲨鱼当作晚餐,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真是恶劣得让人讨厌的臭鬼头!当时我怎么会那么笨,冒着生命危险引开鲨鱼?让他被鲨鱼吃掉就好啦!这样,我就不必为肚子里那颗球而提心吊胆,也不必在这里受他的冷嘲热讽!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想救你吗?!”我气呼呼地朝前走着,此时应该很晚了吧,公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空气里飘荡着幽幽的花香,“因为你早晨帮我在训导主任那里拿回了布偶,所以我才会这么做的!我啊,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才不像某些家伙……”我走到马路边准备叫的士回家,可能由于时间比较晚地方又很偏僻,居然连车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时,蓝子扬开着他那辆银蓝色的跑车停在我面前,昏暗的车内,只看到他坚毅的侧脸被路灯灯光照出一条凹凸有致的银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一句闷闷的命令:“上车!”
我赌气将脸撇向一边,不理他。
“白痴,上车。”
“既然是白痴了,你干什么让白痴上你的车?!就不怕我这个大白痴把你传染了吗?!”
“你确定不上车?确定要从这里走着回去?”
“等等……”
我的心开始犹豫不定,忽然车门打开,他跳下车拽住我的手腕,将我往车上拖。我迅速扳住了车门,两只脚磨蹭着地面不肯上去:“要我上车可以,你得为你刚才的行为道歉!”
他停止拽我,我以为他会甩门上车将我扔下,谁知道他居然乖乖地说道:“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还……还要道谢!”
“嗯,谢谢。”干巴巴的声音,虽然极不情愿,可真是让我感到惊讶啊!他确定不是刚刚在海底被鲨鱼吓坏了脑子?!
我不自觉地回头去看他,夜色中,他的橙色头发泛着柔和的光,长而浓密的睫毛耷拉下去,掩藏了眼底的情绪。
我忽然恶作剧地扬起眉毛:“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不够不够,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很快抬起眼睑,眼底隐隐有着怒火:“还想怎样?”
嗯,这个样子才正常嘛!狮子就应该发火才是!我满意地点头,这才捂着早就“咕噜咕噜”抗议的肚子说道:“那个,你就用好吃的东西感谢我吧!”弯起嘴角,我眨着眼睛狡黠地笑了起来。
蓝子扬,虽然你说要让我消失的时候真的令人讨厌,不过,你诚实一点的话,还是蛮可爱的……可是……我差点忘了“十天之约”就快到了,到那时,不知道这个家伙会用什么方法让我“彻底消失”呢……
“白痴,给你的!”蓝子扬离开后,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一只手拎着满满一大袋零食,一只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黑森林蛋糕!
看到他手里的黑森林蛋糕,我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大菊花——黑乎乎的巧克力,顶上加了几颗亮荧荧的樱桃,甚是喜人。
“是我最喜欢吃的蛋糕哎!”我坐在副驾驶车座上,高兴地从蓝子扬手中接过了蛋糕,他挥手将装满零食的便利袋扔了进来,磨蹭着上了驾驶车座。
“白痴,只是一块蛋糕而已,有必要笑得这么开心?”他打开一罐啤酒,将敞篷跑车的车顶打开,座椅也摇了下去,旋即,掀开眼睑就可以看到星辰满坠的天空!
“当然,你不知道这块蛋糕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什么?”
“幸福!”我咬了一口蛋糕,看着美丽的星空深吸了口气,“爸爸妈妈在身边的时候,常常买这样的蛋糕。看到它,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你知道吗?我爸爸是很有名的布偶师,有自己的布偶生产厂,所以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用担心水电费不用担心生活,更不用外出打工,在大别墅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才发现,从前的时光多么幸福。原来我一直那么幸福,很可惜没有发觉、没有珍惜。”
身边一片宁静,长久的宁静,隐约可以听到旁边公园的花丛里传来虫鸣声。
“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吗?”良久,他压低了嗓音问道。
“呃?”我奇怪侧头,见他神情专注地望着天空。如水的月光下,他表情安静,白皙的脸如莹白剔透的美玉。
“我说,你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吗?据资料调查,你的愿望是成为知名艺人,现在还那么想吗?”停顿了一下,他微微提高了音量,“你还有三天时间,这三天里,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
“不用了。”我再度将视线投向夜空,“成为艺人虽然是我的愿望,可是靠自己努力争取才会觉得有意义!幸福,就是追求幸福的过程,不是吗?如果说一定要有特别希望实现的,那想要回到过去算不算?”
“回到过去?”
“嗯。”
“他们……嗯,”他的声音变得不自然,“去哪里?”
“他们有各自的新家庭啊!”忽然鼻子酸酸的,我咬了一大口蛋糕,将喉咙的哽咽堵回去,“我很奇怪,爸爸和妈妈,当时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的吧?因为喜欢,才会结合有了我的吧?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带走了很多,爸爸有了新的喜欢的人,妈妈也有了新的选择,可我是当初他们彼此喜欢才有的,怎么能因为他们不再喜欢而抛弃掉呢?”肩膀渐渐颤抖,我的声音也变得颤抖,“他们不觉得这样做很自私吗?如果当时没有毅力永远在一起,没有一起走下去的勇气,为什么要生下我?我也有感情,我喜欢爸爸妈妈,喜欢现在的家……并不是觉得一个人生活下去就会孤独寂寞,而是不想离开自己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蓝子扬说这些,只是觉得心口很堵,喉咙很哽,必须要不停地说点什么才会阻止眼泪的滑落。我才不要哭,才不要在爱嘲讽人的蓝子扬面前哭!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的额头,轻轻将我被风吹乱的刘海抚平。“白痴。”他的声音淡淡的,手揽上我的肩膀,慢慢将我的身体往他的肩上靠,“实在想念的话,我委屈一下,肩膀借你。”
夜色下,他的眼睛一闪一闪,像星空般迷人。
我傻乎乎地靠上他的肩膀,傻乎乎地大口大口吃着蛋糕,嘴巴上全是黑黑的巧克力,他屈起手指帮我拭掉。等我将蛋糕全部吃掉时,他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长而浓密的睫毛耷拉着,轻轻颤动像美丽的蝶翼。
寂静夜晚,天空星斗满布,在幽幽的星光下,有着妖精般俊美容颜的少年,一边安睡一边妖艳,银白的月光,跳跃在他如梦的脸庞上。
“蓝子扬,喂,你睡着了吗?蓝子扬。”我轻轻地叫了他几声,见他呼吸均匀,想脱下身上的外套给他盖上,却在起身的时候,发现左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握住了。
即使他正在熟睡,仍旧握得那么紧。
“小拉菲,”他的嘴唇轻轻嚅动了一下,梦呓地说道,“真是个白痴。”
我的眼睛倏地睁得老大,然后慢慢地,眼底的湿润退去:“你才是白痴呢,而且是超大号的白痴。喂,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大白痴,谢谢你的肩膀。”轻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却仿佛化成了有形物体,在心间温暖沉淀。
穷人啊……
穷疯了的穷人啊……
穷疯了又哭疯了的穷人啊……
就是我,米拉菲。
就在刚刚,放学回家的途中,穷人我碰到一个穿着神秘蓝袍的怪人。他自称是魔法师,说家里有块能长出钱的地,还塞给我几张从他家地里“种”出来的钱,让我去商场花花看。
我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从商场用他给我的钱抱回一大包黑森林蛋糕后,居然相信了他,还用身上仅存的四百元和他换了一大袋子的“钱”,直到那人走了,才发现自己怀里的根本就是一袋子白纸!——这是最近常常出现的骗术,我居然会相信。
接下来该怎么办?果果的钱一点也还不了了,呜,可恶,呜呜!
“我是傻瓜吧?我其实就是一个傻瓜,米拉菲,大傻瓜!”
抓着那个装满白纸的黑袋子,我一屁股坐在广场花坛边的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地乱吼了一通,路过的行人全都避瘟疫般害怕地逃开。忽然,一包纸巾递到我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多了一双修长的腿。
“走开啦!”我拍掉那只手,双臂抱膝,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腿间,“没看见人家正在伤心,你少管闲事啦!”
“那么,为什么伤心?”
我惊愕抬头,撞上一双浅咖啡色的迷人双眼:“楚……炎?!”
夕阳透过叶的空隙,洒下满地斑驳,也把楚炎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