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完易简所写的内容之后,净月呆滞片刻后,方才翻着白眼纤手一拱:“阁下这当真是英伟不凡,做事气魄也,小女子这就为您准备好一口上等棺材也。”
易简见状急忙起身回礼:“啊呀,此生能得仙女这一红颜知己,死亦足以,怎敢还浪费一方上等棺材呀,等某一死,挫骨扬灰,倒入海中便是,若是仙女思念某人,生死相随,某自是开心得紧呢。”
“谁要给你生死相随了。”净月瞪着易简,把纸往桌上一拍,“你这么写,还不把所有矛头全部指向你自己?你明明知道自己现在为江湖中人所不容,为何还要这般自寻死路?”
看着净月一副生气的模样,俏脸之上皆是严肃之意,易简不由一笑:“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谁要担心你……”净月干咳一声,“只是我于你有赌债在身,若是你死了,我找谁还债去?”
“那不更好,我一死,你这债也就清了。”易简随意道。
“胡说,我赌界中人,最恨的就是有债不还,你现在若是就把我的命取走,我若眨一下眼睛,我就不叫司马净月!”净月双手叉着柳枝般的纤腰,严肃地注视着易简。
“说得好!”易简当时便拍案而起,暴喝一声,一脸庄重地望着净月,“今日你一死,我他日也不会苟且偷生,等将万萧铭安全送到漠北,我就来忘川寻你,你且不要渡过三途,待我一待呀!”
“你这个疯子……”
“好,闲话莫说,仙女这便好走!”易简挥手便是要拍她脖子。
“等一下!”净月总觉得此刻的易简极为不正常,指不定他还真就拍下来。
“还有何遗言?!”易简一脸愤怒,活像夜叉般,注视着净月。
“我决定,先看着你死,然后我再死……”净月面上潮红,尴尬道。
“嗯?如此甚好,改日我再取你性命!”
“说真的,你真的要把这些话发出去?”净月不再理会易简的不正经,问道。
易简耸耸肩:“必须发出去,这是最大化减小陆川他们危险的方法。”
“可是这样,你就会陷入极大的危险,要知道,以你现在在江湖中的臭名昭著,无数仇家都会寻上门来,就算你武功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净月担忧道。
易简随意地一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连试都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杀出重围?”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净月轻笑一声,她似乎又要重新再审视一下这个生性随意的男子。
“好了,我回去睡一会儿,晚饭再叫我。”易简起身,边伸着懒腰,边往外走。
“等一下。”净月似乎是想到什么,忙喊住易简,她转身走往床边,在易简困惑的目光中,她拿着一只小巧的香炉取来递给易简,“这是安神香,你拿去点一下吧。”
虽然香炉并未点上,但是里面淡淡的余香已是传递进易简的鼻腔,那熟悉的味道让他立时一晃神,不由喃喃道:“凌波安神香。”
“呦,不错嘛,这么识货,这就是千金难求的凌波安神香,你可要珍惜我的心意哦……”净月一顿,似乎觉得话里有问题,不由再次改道,“用完就要还给我。”
“哦不对,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一般人我都不让碰……也不是……”
“好了。”易简取过香炉,伸手一揉净月的脑袋,“我去睡了,乖啊。”
被这亲昵的动作一惊的净月,愣在原地良久,呆滞地望着早已没有人影的门口,直到面色潮红,浮起两朵红云,她方才恼羞成怒地嗔道:“混蛋,谁允许你摸我的!”
易简这一觉却是睡到了第二天拂晓,或许是安神香的作用,这是他这么多年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他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份温柔的拥抱,梦里是月君在灼热的午后,躲在阴凉的屋檐下打瞌睡,而自己无休止地击打着眼前的木桩,安静,甜蜜。
醒来之后,易简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便往前头去,却不知今日陌上居然关门休业,早餐倒是乐宜已经买来,见易简出来,便忙递上前去,嘴里还道:“易先生可有见到掌柜的?”
“开玩笑,我梦里倒是见到一人,不知是不是你家掌柜。”易简吃着白馍,笑道。
“这就奇怪了,我以为掌柜已经回了楼阁,不想先生也没见到。”乐宜奇怪道。
“怎么,她起得很早么?”易简好奇地问道。
“不是起得早,她是忙了一宿根本没睡,进进出出的,支了不少银子,也不知道干嘛。”乐宜摇摇头道。
“一宿没睡?”易简惊异道。
“是啊,这不,这早饭就是掌柜带回来的嘛,不过,我跟了掌柜的这么久,也没见过她做事这么勤快过,她这是怎么了?”乐宜莫名其妙道。
“是吗?”易简挠挠脑袋,似乎有些想不通。
“哦对了,除了早饭,还有这份报纸,掌柜的吩咐一道交给先生。”乐宜忙从柜台后面取过一叠报纸,交给易简。
易简自然知道是江湖时报,取过一看,不由一愣,这江湖时报今日的头版头条,居然就是自己写的那份招募书,而且是全版,或者说,是全报,今日的整份江湖时报全都是围绕这个话题,甚至还把易简以前的一些事情又一次翻出来,还邀请了一些权威的江湖前辈座谈分析,有褒有贬,但是看上去还是主要以批判易简为主。
净月的办事效率出乎易简的意料,的确用江湖时报的传播途径,比起什么抄写一千份再发出去快得多,也有影响力得多,其实他也想到利用时报的手段,但是这帮人因为害怕遭到一些人的报复,所以没人知道他们的大本营在何处,无奈的他只能期盼依靠净月千门的势力,不过没想到净月居然真的能找到时报的人,并且一举拿下今日的整版内容,想必她耗费了不少心血。
“易先生?要不要我派人出去找找掌柜的?”乐宜问道。
“哦,不用了,我刚才下楼急,没去注意你家掌柜,不过我估计是在休息,毕竟忙了一宿,我去看看,若是不在我再来找你。”说着易简便神情复杂地往里走。
乐宜看着易简缓缓走进去,不由嘀咕道:“这掌柜的究竟怎么了,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悄然走近净月的房间,轻轻一推房门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的,想必是着急进门,也就忘记合上。
易简的脚步本来就是无声无息,不然也不会总是像鬼一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陆川旁边,这走进去,也不会影响净月的休息。
房间内的光线并不明晃,窗户紧闭,加上本就是暗色调的装饰,唯有房门的一条缝隙,投射进来,在光线中,尘埃肆意地游走飞舞,一切显得极为安静。
净月侧卧在她的床边,清秀娇俏的面容没有一丝神色,只是沉沉的静眠,或许是她真的累坏,急切地渴望睡眠,所以她连自己的鞋子都没有脱下来,就直接倒下,磕在自己的手臂上,安静得像是一只正在静养的银狐。
门缝的光线缓缓移动,落在净月疲惫的容颜上,将她白皙的肌肤透射得如同珍珠般美轮美奂,吹弹得破的脸颊,几乎变作透明,虚幻得让人觉得是缥缈仙境。
这种虚幻的美丽,让易简甚至不忍心在踏出脚步,生怕自己的脚步发出一丝细微的声音,而打破了安静的一切。
但是易简却又是忍不住要走上前去,他觉得这种场景似乎在记忆中出现过,在安静的夏日午后,自己轻轻地走向那个在屋檐下的阴影中,沉沉而睡的少女,她的容颜也是这般透明虚幻。
易简半蹲下来,无声无息地注视着沉沉而睡的净月,鼻头前缭绕着醉人的檀香与青草香气的混合味道,让他心头一片惘然。
只是就在他为之迷醉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对如同弯月般的美眸,带着一丝妖异,却绝不失纯净。
他见到那对眼眸时,便非常肯定,他找到月君了,在茫茫人海中,他终于可以牵起她的手,走入云岚尽头,可是,当这股熟悉的幽幽香气缭绕而起时,他的心头猛然一颤,是他错了?还是,师姐在骗我?
美眸突现,净月如同浩瀚星河般的眼瞳倒映着易简,许久许久,在安静只有均匀呼吸声中的空气里,把这近在咫尺的英俊容颜深深刻在心上,映入脑袋。
易简深知自己此刻的行为似乎很不礼貌,容易让人误会,以为自己要对她做什么,想要起身,却感觉自己陷入了那星河般的瞳孔,难以动弹。
就在易简进退两难之时,净月却是闭上双眸,薄唇微动:“原来是你啊……”
“……嗯。”
“事情办完了。”
“谢谢……”
“你欠我一个人情。”
“肯定。”
“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我。”
“……什么?”
“我说,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安静的早晨,在凝固却温暖的空气中,这句话久久不曾消散,易简凝视着似乎并没有醒来,依旧在沉睡的净月。
“若我不死,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