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景世烟云·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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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红绫(末)

吴州边境,与北漠的边界线,雄伟的铜锁关,比任何地方都充满岩石与金属感的关隘,铜墙铁壁一般的城塞。

万萧铭拿着两包草药拐进偏僻的弄巷,顺着残破的砖地,一路延伸进深处的木门,他走到门口,似乎觉得背后一阵凉意,他抬起头来,看着从空中一闪而过的身影,面色一白,虽然已经接触过不少,但是他仍然觉得非常不安。

推开木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熟悉的古旧小院,虽然已经被他打扫干净,但是这里依旧荒废太久,不久前刚进这里时,他甚至看到了腐烂在屋里的尸体,天知道这个偏僻的角落有多久没人来过了。

他将草药放在砂锅里煎熬,然后走向屋里,在收拾好的屋里,那张铺着全新棉被的床铺,当初进来时,这里的床上基本没有任何的棉絮物体,只空余一张床板一样的木板。

此刻床铺上正躺着昏迷不醒的男子,而他自然是易简,当时九娘离开以后,易简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厥,庆幸的是,不知和原因,原本应该会被割碎的心脏却安然无恙,万萧铭似乎明白过来,这应该易派的护心法,若是换做常人,早已死去。

按照以往的经验,易简受重伤后,都需要睡眠,加上一些调理,便能够渐渐恢复过来,为了躲避那些追杀者,他不得不带着易简到这种偏僻的地方,虽然此处环境很糟糕,但是至少很安静,不会影响易简的休息。

他坐在屋中,呆滞地看着简陋的房间,不由长叹一声,他想起之前那具尸体,有多少人正是在穷困与饥饿中死去,有多少人如同龙月城流民窟里的人一样,正挣扎在生死边缘,用自己最顽强的意志去抗争,虽然一个大浪铺啸过来,他们便会支离破碎。

自己究竟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给他机会,自己会怎么去作为呢?自己没有易简的武功谋略,没有陆川的豪气干云,没有净月的聪慧,没有未央的易学,没有诸葛源的神机妙算……

万萧铭不由怆然道:“原来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不行呀。”

“你才活了十六个年头,何来多年?”熟悉的声音突然回答过他的问题。

万萧铭听完便是一阵惊喜,他看到醒来的易简,看到他安然无恙,心中自然愉快起来:“易先生,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当然,我睡了一场好觉呢。”易简咧嘴一笑,小心地从床上支撑起来,胸口的伤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在易派的心法护佑下,一般的皮肉伤都好得非常快,之前与宫孤月战斗所留下的创伤,也在这些日子恢复过来。

“易先生,可真是担心死我了。”万萧铭一扫阴郁,易简醒来,该是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了。

“其他人呢?”易简问道。

万萧铭微微一皱眉,答道:“未央姐姐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生气,一醒来就走了,好像是在生九娘姑娘的气,还有你的气。”

“是吗?也是,换做谁都会气的,陆川那傻小子跟过去了吧?如果不跟他可太过分了。”易简笑道。

万萧铭点点头:“是的,陆先生决定去保护未央姐姐,临走时他让我好好照看易先生,还说,道歉什么的就不和易先生客气了。”

“废话,他要是不保护好我妹妹,我斩了他命根!”易简开玩笑道。

“还有,净月姐姐。”万萧铭微微一顿,“她被他爹带走了。”

“司马翎德?”易简一惊,想起当初司马翎德一出现,不容分说,直接下杀手,就知道这对父女的关系相当糟糕。

“易先生放心,看到净月姐姐受伤,司马老前辈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是她的父亲,所以把她带走,估计是回千门了。”万萧铭安慰道。

易简点头,不管关系如何糟糕,至少司马翎德放下司马家所有的事情,出来寻找净月,这就看得出,他心里还是很心疼这个女儿的。

“另外,当时九娘姑娘走后,虽然已经解毒,但是依旧身体乏力,易先生又昏迷不醒,那些潜伏在附近的江湖人士还有一干追杀者都想要偷袭我们。”万萧铭虽然叙述简单,但是当时的情况一定很危机,虽然大敌已尽,但是有时小虾米还是能够倾倒大海,尤其是在那种战力全失的情况下。

“就在我们绝望之际,突然出现了一支神秘的队伍,他们的箭弩阵十分强大,只在几瞬间便将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给击得支离破碎,我们这才死里逃生。”万萧铭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情澎湃,那种几乎无敌的箭弩阵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就是楚地最精锐的弓弩营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箭弩阵?他们是谁?为什么帮我们?”易简困惑道。

“我也不知道,他们似乎很避讳,所以并没有报上名号。”万萧铭无奈地耸耸肩,“不过,其中有一个人向我们喊话,指名道姓让我转告易先生一句话。”

“一句话?什么话?”易简更是莫名其妙,看起来对方是认识自己,而且有所交集,但是他并不记得自己拥有这么一支无敌的盟友。

“他说,他正在闭关的师弟让他转告易先生,他会永远守护他的师姐。”

万萧铭此话一出,易简顿时心中明了,他轻笑一声:“呦,这小崽子还记得呢,不错不错。”

“啊?”

“没什么,以前一个故人而已,算是还我人情吧。”易简笑道。

“另外,虽然易先生刚刚康复,但是,我还是有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先生。”万萧铭郑重道。

“呃……你说吧。”

万萧铭一咬牙道:“第一,狼牙先生死了。”

易简一愣,惊道:“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前些日子,从江蓠传来的消息,狼牙先生于缉捕司总部,撞柱而亡,虽然缉捕司极力掩盖,但是消息却依然不胫而走。”万萧铭悲哀道。

“狼牙啊狼牙,最终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易简长叹一口气,当初狼牙执意回江蓠的时候,易简便觉得他此次回去,凶多吉少,“但愿你的灵魂,可以在三途川,得到往生。”

“狼牙先生是好人,他会在另一个世界快乐的。”万萧铭只能这般道。

“第二件呢?”

“第二件……”万萧铭心头一凛,“就是宫孤月先生。”

“他也死了?”易简惊道。

“呃……没有,他是自从易先生出事之后,便一直守在附近,一些摸到此处的杀手全部被他处理掉了。”万萧铭答道。

“是吗?够意思。”易简点点头,“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第三件事情就是……”万萧铭似乎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了?”易简眉头一皱,从万萧铭的表情看出来,似乎第三件事情,比之前两件事情还要严重许多。

“易先生,我虽然知道这时候不该影响你休息,但是这件事情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万萧铭一顿,“九娘姑娘她……她,将要被处斩了。”

“什么!”易简惊怒道,“为什么?”

万萧铭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这件事情已经全国皆知,十一月十五日,在江蓠城的斩龙台上,将会处决影歌盟第一杀手第九号,也就是红绫九娘,由临王亲自监斩。”

易简的表情渐渐陷入阴沉,却不知在想些什么,那睫毛下的阴霾,让万萧铭觉得心惊,因为他在里面感受到了无尽的杀意。

“我出去看看药有没有煎好。”万萧铭知趣地离开房间。

易简脑袋磕在后面斑驳的墙上,望着几乎腐烂的天花板,面无表情。

三日后,易简将万萧铭送出铜锁关,此时,才真正意义上,算是万萧铭踏上北漠之旅的开端。

“易先生,还是感谢你千里迢迢将我送到这里,虽然最后只剩下了你我。”万萧铭苦笑道。

“不用客气,这只是我与诸葛源的一个交易而已。”易简耸耸肩。

“这次的旅途,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我从易先生身上学到了很多,我想我会终身受益。”万萧铭诚恳道。

“别这么说,我就是一个江湖公敌,没什么好学的,而且,你需要学的还有很多。”易简微微一段,向着眼前荒凉的北漠一挥手,“在这片沙漠里。”

“虽然不知道在里面我会遇到什么,但是我会记得,易先生在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面前,无往不前的态度。”万萧铭突然向易简行礼。

“易先生,事到如今,我还是想旧事重提,能够收在下为徒。”

“好啊,不过你还挺厉害,做我的徒弟,你的辈分可就高了,和古字辈是同辈呢。”易简哈哈笑道。

“易先生是答应了?”万萧铭惊喜道。

“这是自然,不过,你不许跪拜,因为我最讨厌这种礼数。”易简耸耸肩道,“不过以后可得帮我立长生牌,我要多吃点香火。”

“只要我能活着离开北漠,我一定会立,还有未央姑娘,一起立。”万萧铭大喜过望,急忙道。

“好,现在我教你第一课。”易简轻笑道。

“学生洗耳恭听。”万萧铭拱手作揖道。

“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往坏处想,须知,柳暗花明又一村。”易简说道。

“柳暗花明,学生受教。”万萧铭点点头,翻身上马。

“你去吧,我可还在景国等着你的归来呢,你的人生,你的冒险,这才要开始。”易简微笑道。

“师父,学生告辞!”万萧铭一抹眼角泪水,再不多说,策马扬鞭,一卷烟尘,直向那茫茫沙漠中飞驰而去。

望着万萧铭渐渐远去的身影,易简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吗?不,这只是开端。

宫孤月缓缓走上前来,一袭紫袍,邪异的双眸,阴柔俊逸的面貌,在烈日阳光下,显得极为虚假。

“我说我刚才是不是很帅?”易简突然回头过来,笑道。

宫孤月嘴角带过一抹弧度,将手中的细剑帅气地在手中一旋:“第二个人情,我还清了。”

“呸,两件事都算一个人情!”易简耍无赖道。

宫孤月冷哼一声,却并没有太多的生气,易简耸耸肩,道:“你离开宫卿洛神不要紧吗?”

“在易姑娘的治疗计划下,我在不在都无所谓。”宫孤月说道。

“好,那就好,如此,我才敢放手一搏。”易简笑道。

“其实我很想知道,两个姑娘你究竟会选谁?”宫孤月问道。

“换做是你呢?”易简耸耸肩。

“我只要挚爱,唯一的挚爱。”宫孤月答道。

“我的答案,和你一样……”

茫茫荒原,两道紫袍人影,策马扬鞭,向着那纷乱的景世,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