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月色如常,穿过街道,回到妓馆中,走上二楼,羽戈一直无言,告别了东方醉,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房中没有亮光,羽戈也不曾点灯,一个人坐在房内的椅子上,双目紧闭,墨黑的发丝披散,垂在椅子上,如同流水瀑布一般,眉头紧蹙。
突然,空旷的房间中出现了一点星芒,如豆的暖黄火光从远处走进:“怎么回来了不点灯?”
班妤静举着烛台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点亮了桌边的蜡烛,橙色的光芒照亮了羽戈的脸。
“你怎么过来了?”羽戈猛然惊醒,看着班妤静。
班妤静面上一红,有些尴尬,然而说话却理直气壮:“我不能过来嘛?我自己丈夫都在这里。”
羽戈笑笑,也不多说,径直走到床边抱起其中一个枕头,道:“我去阿醉的房间里凑合一晚,明天让素柒姨给你另外安排一个房间。”
羽戈经过班妤静身边的时候,并没有看她,他不敢看,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又被拉住了,但是却不能点头,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抚开班妤静的素手,用温柔如水的声音说:“别闹了,早点休息吧!”然后走出房间,还轻柔的将房门关上。
班妤静的手上还留有一丝余温,她无力的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自己鼓足勇气伸出手,却终究还是没能换回他的一次回眸。
羽戈睡在东方醉房间中的卧榻上,菖蒲发簪不曾从头上取下,七孔指环交给了陌泽,纵然有人要下手,也须得极厉害的功力。
而班妤静的挽留让羽戈想起了瑞雪,与那一晚的情景极为相似,就在班妤静拉住羽戈袖口的一瞬,羽戈不知为何的害怕了,他害怕班妤静也会变得跟瑞雪一样的下场,他害怕自己为了那些所谓的大事而又一次放弃身边的人,如今的他已经不想在看到有人因为他遭遇不幸了。纵然让陌泽去请昔日的友人来菖蒲岛协助自己,但如果来人遇到像今天东方蓉一样的不测,羽戈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这边羽戈正在苦恼着的时候,陌泽已经与乱影、祁风接上了头。
乱旋、浅冲、祁风和陌泽一行四人,正在喻临风的四合院中商量着事情。
“喻哥哥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乱旋手中盘弄着乱影刚刚交给她的山河索,问着陌泽。
陌泽答道:“我过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我们耽搁一日,危险便多上一分。”
“那我们赶紧走吧!”乱旋将山河索收起来,一脸兴冲冲的模样。
“等下,”浅冲一把抓住了乱旋的衣领,“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不是骗我们的吗?”
被浅冲这么一抓,乱旋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嘟着嘴问:“莫公子怎么会离开喻哥哥身边的?”
“这里是两枚钱币,和喻公子的亲笔书信,你们看过后便明白了。”陌泽将最后两封信拿出来。羽戈早就料到浅冲会质疑,于是便写了两封信带给他们,然而作为族长的乱影却是不需要这样的东西的。
“我知道了。”看完信后的浅冲脸有些红,将信叠好揣在了自己怀里,然后面目郁闷的点点头。
“我们赶紧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乱旋倒是没什么反常的。
“我已经安排了几匹快马,今日连夜出发的话,最快大后天便可以到达岛上。”陌泽其实早已心急如焚,因为菖蒲纹钱的流传速度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快很多。
“羽临,这几日的生意,你就多关照些吧!”祁风交代道。
羽临倒是没什么的样子,说:“本来就是我的生意,看顾着也是应该的。”
“那……”祁风有些犹豫的开口,“我走了。”
“嗯……”羽临手中攥紧了一枚铜钱,说,“早点回来。”
菖蒲岛近来的天气都不是很好,昨晚还是朗月当空,今日便已然是乌云密布了。虽说东方宗主离世,但菖蒲岛上的运作还是没有停下来。
风、雨、霜、雪、露、雾明部六部均是由第四级菖蒲纹钱来指挥的,原本菖蒲纹钱由东方明保存,东方岑手中也有一部分。东方岑的那部分早已经在羽戈手中,东方明的那部分也在他过世后全部都到了羽戈手上。现在的明部六部就是由羽戈在指挥。
原本羽戈便拥有菖蒲纹簪,早已被奉为少主,但东方家从未有外姓人士来继承的先例,东方明想的那个办法,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另一件物品——七孔指环,并不是代表继承,而是代表公平和决断。
相比较菖蒲纹簪之外,七孔指环才是东方家除了继承人之外所有人都想得到的东西。原本七孔指环都是由历代宗主佩戴,以达到对菖蒲岛的绝对统治。但自从东方明这代后,便没有在菖蒲岛见过七孔指环,很少有人知道,东方明是将七孔指环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长平的莫辞频。东方明将七孔指环赠予莫辞频的时候,便是想着将宗主之位传给东方醉,然而东方醉却不领情,东方明便退一步选择了东方岑,进而变成了羽戈,便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羽戈在与六部头领接头,然后交代完事情后,一个人悠悠荡荡的来到了东方家的祖坟上。除了几个扫墓人之外,这片坟地上没有别的生灵。
大理石墓碑一尊尊的矗立在寒风中,地面是一片青色砖面,天空乌云飘荡,远处的海面上波澜起伏,羽戈一身黑衣站在其中,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没有丰富的颜色,压抑着悲伤。
羽戈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就这样停在了东方明的墓碑前。
与其他墓碑相比,这个墓碑还很新,并没有损坏,墓碑上的字也鲜红的可怕。
羽戈抚摸着墓碑蹲下,并没有想说什么,风吹过零碎的树枝传来“沙沙沙”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海水拍打岸边的声音。羽戈的头发被吹的在空中飞舞,因为昨晚和今早没有梳头,羽戈的头发有些松散,风却没有预兆的大了起来,两个发簪摇摇欲坠,羽戈不得不腾出手来把头发理好。
刚理好头发,便有雨点落下来,羽戈回头一看,扫墓人早已经离开了这片墓地,估计是因为宗主的坟墓太远了,没有注意到他,便各自回家避雨了。
羽戈站起身子,看看在头顶渐渐变厚,压低的乌云,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想法。
“老头子,你走的真是很干脆,留给我这副烂摊子,”羽戈干脆坐在了那华丽墓碑的台阶上,自言自语起来,“你和父皇一样,都把我当成是无所不能的了。要知道,我也是肉眼凡胎,除了比别人多些心眼之外,也没什么本事了。”
羽戈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是有坛酒就好了。雨势正不断加大,雨点毫无保留的落在羽戈身上,在极细面料做成的绸缎衣服上打出一个有一个的痕迹,墨色的头发已经全部湿透,可是现在的他只需要宣泄。
“大概很多人都羡慕我的出身吧!有个皇帝爹,有个类似于武林盟主的外公,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用愁。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出身,要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公子,便不用一出生就离开母亲,也不需要一直处在权力争斗中。”
羽戈一直念叨着,却没有注意有个人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给他撑了一把伞。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羽戈有些恍惚:“你是谁?”
“沐镜,夜部第一宫宫主。”沐镜仍旧是一身黑衣出现,原本他是想趁着这个时候来祭拜一下东方明的,没想到还能遇到别人。
“哦。”羽戈应了一声,脑子里却迅速的转了起来,“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吗?我现在还不是宗主。”
“我只是来祭拜宗主的。”沐镜冷冷的说道,声音浸没在雨声中,竟让羽戈升起一股寒意。
“难得还有人记得来祭拜,”羽戈的话说的随意,他不想面前这人对他有所防备,“夜部里面应该没有乱吧!”
“夜部很好。”沐镜的话比羽戈想象中要少很多,但是刚跟陌泽认识的时候,陌泽的话比眼前的沐镜更少,而且既然是特地挑这样的时间前来祭拜,那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你跟老头子关系很好啊!”羽戈突然抬头感叹道。
“哼!”沐镜冷哼一声,说,“自先代夜部存在以来,夜部第一宫的宫主跟东方家的宗主关系都很好。”
“当年的事情……”羽戈故意沉吟一下,“我略有耳闻。”
“你是宗主认定的宗主,第四宫的人一定早将事情都告诉你了。”
“也不尽然,比如你跟老头子的事情,我就不知道。”羽戈突然用上了孩子气的口吻,将脸伸到了沐镜面前。
虽然沐镜的整个脸都被挡住了,只留了一双闪亮的眼睛在外面,但面对突如其来的羽戈的脸,沐镜还是有些惊讶的,手一抖,伞落了下来。
羽戈手快的接住了雨伞,看了沐镜两眼后,若有所思道:“其实……你是女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