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极为宽敞,甫一进去,便一阵阵墨香。正中央处,是一张书案,上方放着折子、笔墨纸砚,一旁,还有几张偌大的书架,上方尽是兵法古籍。
而书架前,是一张软榻,上方铺着柔软的被子与靠枕,布料瞧着便是上好的丝绸,一旁有个小小的案几,上方放着几盘点心。
叶非晚静静跟在封卿身后,不解他为何要带着自己来到此处,更不解……自己来此处又能做什么。
“站在那儿作甚?”封卿走到书案后。
叶非晚一怔:“什么?”
“去那边歇着吧。”封卿睨了眼一旁的软榻,道的轻描淡写。
叶非晚睁大双眸:“你要我来此处,只是让我在那儿歇着?”
“不然?”封卿望着她,“朕不知日夜的在此处办公批阅奏折,你却在九华殿贪乐享福?朕心中不悦。”
叶非晚微微蹙眉,如何都不相信,这样幼稚的话,竟是从封卿口中说出来的:“你大可不必将我困在九华殿贪乐享福啊。”
“怎么?决定搬到养心殿了?”封卿道的随意,唇角一抹讥诮笑意,只是隐在宽袖下的手不觉紧攥着。
叶非晚笑了笑:“哪能啊,养心殿哪是我去的地方,只是……如今我无依无靠,大可将我逐出宫去……”
“叶非晚。”封卿打断了她,双眸翻涌着阴沉的怒火,最终还是被他强硬压了下去,面色恢复如常,“朕要忙了。”
话落,他已坐在书案后,拿过毛笔,翻看着折子,再不言语。
叶非晚看了眼他此刻专注的模样,停顿片刻,最终朝软榻走去。
很熟悉的软榻,就像她曾在此处卧过千遍万遍一般,这也是她抵触的原因——她不喜欢那些过于纠缠的过往,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如同附庸。
“被褥下有打发时间的。”封卿仍旧翻看着折子,手中毛笔行云流水书着,仿佛说话的不是他般。
叶非晚怔愣,顺着他的话掀开被褥,下面放了一本话本,话本名叫《狐妖传》,听着便是讲了只狐妖的故事。
她随意翻看了下,果真如此。
小狐妖初初下山,人事不通,情爱不晓,在人世间一人过活了十余年,偶遇见一受了重伤的男子。因见男子模样生的俊美,便芳心暗许,日夜不休的照顾着他……
话本虽俗套了些,但胜在措辞极为有趣,正是她喜欢的类型,竟也看了进去。
正当她看到重伤男子初愈、对小狐妖的示好却冷眼以对的时候,“啪”的一声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叶非晚抬眸,一眼正望见封卿望过来的目光,他眸色深沉,目光有怔忡以及……怀念。
只是,那怀念在迎上她的目光时顷刻烟消云散:“墨没了。”封卿道的轻描淡写。
叶非晚不解,转头看了眼他手边的砚台,墨确是没了:“我去找李公公进来……”她起身便要将话本放在一旁。
“御书房乃是机密重地,这些折子也是军国大事,岂能随便容人进来。”封卿紧抿薄唇。
叶非晚蹙眉,几乎下意识般道:“既是重地,要我进来作甚……”
封卿容色一恼,盯着她良久:“过来磨墨。”
叶非晚:“……”
最终,她看了眼话本,又看了眼那方的墨石与砚台,无奈走上前去。
毛笔仍有点墨,封卿依旧在奏折上书着,叶非晚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磨着墨。
封卿手却有些僵硬。
方才,他转头看见软榻上翻看话本的叶非晚时,的确愣神了,这样的画面,他想了两世,可每一次……都是幻觉,待他回神,那里空寂无人,徒留他自己。
可今日,任由他眨几次眼,她依旧那般鲜活的存在着。而今,她更是就站在他身侧,磨着墨汁,身上泛着淡淡的馨香,钻到他的鼻下,搅的他的心思都乱做一团。
“好了。”叶非晚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封卿的胡思乱想。
封卿回神,看着砚台里的墨汁,低应一声,却见她轻飘飘便要转身回到软榻,终带着些许不甘问道:“朕书的如何?”
“嗯?”叶非晚不解。
封卿却径自将奏折轻描淡写拿了起来,轻抿薄唇,再次问道:“如何?”
叶非晚下意识朝他手中的奏折望过去,那折子是一个朝堂大臣在上奏南方一个小城知府贪污一事,封卿批复的字迹笔锋俊逸而锋芒不显,却让人能轻易察觉到字迹中的风骨。
可……叶非晚突然反应过来,忙低头道:“折子……当是机密,不是我能看……”
“朕只问你,字如何。”封卿却固执起来。
叶非晚抿了抿朱唇:“很好。”
“嗯。”封卿低应一声,已经将折子收了回去,挥挥手,“你继续看话本吧。”
叶非晚:“……”
她越发觉得,今日的封卿极为诡异,诡异到……她心中惴惴难安,像是不受控了一般。
回到软榻,她重新拿起话本,却是好久才终于看了进去。
小狐妖直到将男子照顾的痊愈,才知道原来男子竟是个世子,且早已有婚约在身。离开小狐妖后,那世子竟失了这段记忆,将小狐妖彻底抛在脑后。
小狐妖来到世子的封地,得知他的未婚妻一族,竟是害世子伤重的罪魁祸首。可那世子不信,日日与未婚妻亲密,小狐妖心底黯然,正要离开之际,未婚妻竟发生意外而亡,世子逐渐萎靡。
小狐妖沉默良久,化作未婚妻模样,待在世子的身边。只是他待自己越好,小狐妖便越发伤心绝望。一只小妖,终是尝尽了情爱滋味,元是这般伤痛。
终在那世子道出“你当真以为孤不知你不是她”后,小狐妖彻底绝望,转身离开。也是此刻,那世子顷刻心如刀割,过往记忆全数忆起,锥心之痛惹得他日夜难寐,后更是日夜守在山下,等着小狐妖能见他一面……
后面的故事,叶非晚没再看下去。
只因她的脸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只手,修长的食指轻触着她的眼下。
叶非晚抬眸,正对上幽深漆黑的眸、风华无两的面容,还有一声迟疑的:“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