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少女昏迷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的中午,才缓缓睁开眼睛,迷茫的望着周围。
这是一间不能再简陋的草屋,屋檐上茅草纷飞,屋内一片空无,无数漏洞被一些杂草胡乱堵着。如果不是她现在躺在一张,或者说是一篇硬木板上,这里连屋都称不上。
“姑娘醒了。”白衣青年男子见到她迷茫的眼神悄悄的松了口气,手中拿着一个竹筒和一个小木勺,含笑着将一勺清水轻轻送到她的唇边。
虽然面无表情的时候不好相处,但是这样俊美的人笑起来却极为亲和,眼眸仿佛浸了水光,透着温润的色泽。
蓝衣少女眼中的迷茫缓缓退去,望着眼前的白衣青年,张嘴慢慢咽下那勺水,轻轻的说道:“多谢!”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他的行踪一开始就没瞒过魏无忌,后来下雨了自然也没瞒过她。
“在下听潮阁言寒。”
蓝衣少女微讶。
言寒,听潮剑阁三阁主,那个剑术天才,难怪能在狂暴状态的魏无忌手中将她救下来。
眼前的人俊逸非凡,的确和传说中相似,只是这温文尔雅的模样,倒和那冷漠无比的传言差了不少。听潮剑阁三位阁主,大阁主和二阁主都已中年,如此年轻从魏无忌手上救下她倒也只能是他了。
虽然和一开始出来的目的有些不同,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言寒细心的将一竹筒的清水喂完,伸手拉了一下盖在蓝衣少女身上的外衣,才将竹筒放下。
蓝衣少女微微欠身,尚未有大动作,一阵剧烈的疼痛就让脸色发白,眉头紧皱。
“别动。”
言寒轻声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受伤太重,实在不宜移动,这几天只能先暂时委屈姑娘了。”
蓝衣少女怔怔望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我叫小七,这几天麻烦三阁主了。”
小七。言寒将这个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没有在巫族中找到对应的人。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小七已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小七偶尔会醒来,迎接她的由开始的清水变成了苦涩的草药。
两个人,会说几句话,话不多,比如小七不再叫言寒为三阁主,而是直呼名字;比如言寒说一些简单的小玩笑来转移小七喝药时的情绪。但两人都默契不提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人。
小七的状况稍稍好转,两人便离开了那个破洞漏风的茅草屋,到附近的镇上寻了一户人家住下。
这是靠近镇边的房子,建在一片竹林之中,门口有一条潺潺而过的溪流,景致上佳。房屋以翠竹搭建,边上还有环绕的回廊,虽然总体布局不大,却精巧雅致,和镇上的一些民居有些格格不入。
而诧异的是,这房屋似乎许久未曾住人,就连言寒租下来的时候那屋主的眼神也躲躲闪闪,似乎这房子有着不可言说的……事情。
一踏上回廊,言寒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七疑惑的看着他。
言寒也不解释,拉着小七的手走了一步,然后拉着她回头。
刚才的回廊突然都消失不见,只有青翠的竹子汇成林海,将一切都映照的有些阴暗……嗯,这倒是一个适合讲鬼故事的好地方。
“阵法而已,没什么关系。”言寒说道,有些忍俊不禁,“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这里竟然是当初的听雨轩。”
小七微微皱眉,刚想凝神扫视,却被言寒拦住。
“不要轻易用功,你的伤势会加深的。”说话间,他没有松开拉着小七的手,只是慢慢走着。
小七点点头,却忍不住分神:温热的手,和哥哥一样。
两人沿着回廊进入屋内,屋内的家具和摆设也很精致,然而许久没人居住,处处布满了灰尘。
言寒脸上有些怀念的神色,默默的望着那些家具和摆设。
这里似乎有些故事。
小七干脆拉着言寒在门边的栏杆上坐下,安静的等着。
“听雨轩是什么,和听潮剑阁有关系吗?”
言寒摇摇头,神色有些沉重。“和听潮阁没有关系,那只是当初家师一时兴起在几个大陆居住的地方。”
“你的师父?”小七未曾听过。
言寒仿佛再次见到了那个不正经的白发老头,低头望着地面。
“他叫清商,在带我回到听潮阁的第二天就去世了。”
小七默默的看着他,良久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到他的手上。
“我娘去世的时候,让我哥哥代替她来保护我。她说,这世上的生生死死是因为在意所以才难受,当我难受的时候,想想我现在在意的就会好一些了。”
“言寒,我想,你师父将你带到听潮阁的那天,一定也让你的师兄们代替他来保护你吧,你也很在意他们吧。”
言寒点点头,紧紧抓住小七的手,很久很久不愿意放开。
“这样的房屋,我师父在每个大陆各有一处,师父说是为了收徒,其实这听雨轩在哪儿根本无人知晓,就连大师兄和二师兄也不知道。”
听潮阁独立于四个大陆之外,更独立于七国之外。天下想要拜入听潮阁的青年才俊犹如过江之鲫,而听潮阁在四个大陆最近处都设立了一座望江亭,只有能过望江亭的人,才有进入听潮阁的初步资格。为了收徒,还有这听雨轩,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清楚,恐怕也不过是那神秘的清商老人一时兴起之作吧。
“难怪刚才那人的神情畏畏缩缩的,恐怕连着竹林也进不来吧。”
“那人应该是个赌徒,看我们外乡人估计也就趁机赌一把,这竹林本身就是阵法,不过不伤人,顶多让人在里面多绕几圈出去而已。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也会安全点。”言寒从怀念的情绪中出来,似乎还挺开心。
这算找到师父的遗产吗?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到其他大陆的几处听雨轩。
毕竟许久未曾有人居住,屋内尚有不少灰尘,所以要居住首要便是打扫。
可以看得出,打扫卫生这种事情,言寒不常做,一时之间有些笨手笨脚的。
小七坐在溪水边上,望着屋内忙碌的人,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却无比温暖的笑意,湖蓝色的眼睛宛如澄澈的溪水,泛着盈盈的光芒,尤为漂亮。屋里的人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的君子之姿,俊逸潇洒,此刻却手持一块抹布,擦拭着桌子,那奇异的违和感却让整个房子突然温暖起来。
他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屋外的人,目光相撞便彼此相视一笑。
真好。小七心想。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的伤可以好的慢一点,哪怕多一刻的相处也好。
这么想着,竟然默默的走神了。
“怎么了?”言寒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问道。
小七回神,笑着摇摇头,心想我总不能跟你说想跟你多呆一会吧。
言寒也不细问,随口说道:“我师父好酒,等会我找找他会不会在哪儿偷偷藏着酒,找到了我们就喝了它。哦,不对,你现在的伤还不能喝酒,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喝。”
小七拒绝:“即便伤好了,我也不能喝酒。我从小就没有酒量,一杯就醉了,所以哥哥禁止我喝酒,也严禁嗯……别人让我喝酒。所以这酒,如果找到了,你还是带回去吧。”
言寒点点头,心里有些遗憾。同时有些对小七所说的哥哥有些好奇,只是担心涉及到一些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又不方便细问,只好问她另一件事情。
“其实,前几天我就想问了,受伤昏迷不醒的时候小七一直抓着那手串不放,似乎很珍视,是你哥哥送给你的吗?”
言寒目光扫过小七手腕上唯一的红色珊瑚手串,丝毫不介意自己这样发问是否会让人误会。当然,能误会的话,他求之不得。
当初他救下小七的时候,曾经检查过,她的身上没有任何饰品,除了那一串手链。不知为何,出于直觉,他觉得送给她手串的对方是一个男人。而且他还撒了个谎,小七受的内伤太重,连动手指头都困难,根本没有碰过那手串。
不过,某种程度上,言寒的猜测并没有错。
小七低头看了一眼左手上的珊瑚手串,眼中不可查觉的闪过几丝忧虑。这并不仅仅是珊瑚,其中还有一颗万年珊瑚形成的璃玉珠,这手串和她的关系……她点点头,微微一笑将眼中的忧虑压下:“对呀,我哥哥送我的。”
言寒对小七刚刚的情绪有些纳闷,他从小就对别人细微的情绪敏感,更不用说刚才他的心思一股脑的都在小七身上。只是对方这么说了,而且明显不想他问下去的样子,不由有些无措,只好跟她解释起竹林中的一些阵法。
小七对阵法一窍不通,言寒说了几句,疑惑发问:“小七,你不懂阵法吗?”
见对方摇头,他不由脱口而出:“那那天巍山下的九转迷阵,不是你设置的吗?”话一出,言寒便有些后悔。
小七脸色有些发白,转头怔怔的望着外边的竹林,一言不发。
那天的事情就像两人之间的一个禁忌,谁也不能打破。一旦打破,这像倾泻的洪水从堤坝一涌而下,再也难以拦住。巍山上的人和十四年前的事是禁忌,去寻找故事的人更加是。
“我先去做饭,改天我再教你这里的阵法。”言寒站起来,飞一般的朝着屋内走去。
小七用脚踢了踢水面,夜色渐渐沉下来,没有星光,就和她上巍山那天一样。
这伤,也要好了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