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杀气腾腾,穿过广场来到建筑物前。艾丽莎早有准备,已换好公主服饰,站在门前,安静地等候着。法兰克王室和博尔金家族徽章的旗帜在窗口伸了出来,迎风招展。同样显眼的,还有勃艮第王室的旗帜。
只为让这些人明白,公主跟最见机行事、见风使舵的佛罗伦萨市民一样,欢迎他们。
为首那人瞟了一眼屋前的旗帜,大声笑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还同时住着法兰克王室的人和罗马博尔金家族的人?”
艾丽莎忍住恶心,用法语对他们说:“正是。”
勃艮第与法兰克相邻,语言习惯相似。她想,如果来到这里的这批人不太愚蠢的话,也许她能够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身份——起码让他们别太放肆。
她还想,假如他们级别够高的话,兴许还能够通过他们,见到查理八世——他入住美蒂奇宫后,她几次派人传信过去,但始终无法接触到他。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这些人显然不像是高级军官。他们笑得淫亵,走上前来,突然要伸手抱她。艾丽莎飞快闪过身子,强忍怒气,笑容僵硬,“我想如果让查理国王知道,你们有意冒犯法兰克公主,也许对你们并不太好。”
听到这话,为首那人打量着艾丽莎,似乎在猜测她的真实身份。
她站在那里,浑然不似一个普通贵族少女,更别提是冒充公主的侍女了,他也有点捉摸不定。
然而身后那些满脸炮灰尘土的人,大声叫嚣起来:“公主又怎么样?!就是要尝一下公主的味道!”
他们像个醉汉,笑起来疯疯癫癫的。
为首那人打量着艾丽莎,眼神渐渐变得猥亵起来。他向她走去,用力抓住她手腕,大声说:“我也没试过公主的味道。管她是真是假,先试了再说!”
那人抱住艾丽莎的腰,将她整个像动物一样驮在肩膀上,她视野颠倒,一头长发散落下来。天空开始飘下来细细的雪,打在脸上,瞬间化作冰冷的水珠。寒风像刀子一样,剜割着她的脸。
后面的人都发出像野兽一样兴奋的声音。侍女们吓得哭了起来。有英勇的仆从,从腰间拔出长剑,挥剑劈向为首那男人,却被他身后的人用剑挡开。仆从跌落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已经被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劈死。
艾丽莎绝望地闭上双眼,用意大利语跟仆从和侍女说:“你们不要再反抗了。想办法逃跑吧。”
这些野兽一样的人,他们是军人。而这屋子里的男人,加起来不过十来个,都只是跑腿传信做杂物的仆从,根本无法抵抗这些久经沙场的野蛮汉子。
艾丽莎不愿意他们无辜牺牲。
他们哭喊着,然后又传来他们的惨叫声。她咬住嘴唇,心里像被刀子剜割一样痛苦。但一个公主又能做什么?只能像一只小羊羔般,被驮在肩膀上,往屋里走去。
艾丽莎没有挣扎。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而不是贞洁。
后面那群人也进来了,传入耳边的还有侍女们的惨叫声。他们大笑着,跟在将她驮进来那男人的身后,蹬蹬蹬上了楼梯。侍女们的哭喊声,至下而上,沿着楼梯传来。
“这屋子里美女真多!而且没想到,还藏了个自认是公主的美人!”那人一脚踢开二楼走廊第一间房的房门,像卸货一样将艾丽莎卸到床上。
门外,其他男人也来到了二楼,在侍女们的哭声中,她听到一间间房门被踹开的声音。然后,是女人的身体被扔到床上的声音。
禽兽。
他们甚至连房门都没关上。
艾丽莎闭上眼睛,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要忍过去。不能激怒对方,不能就这样在这里丢掉性命。
他的手,已经伸向她的脖子——
这时,外面传来嘹亮的号角声。
那男人明显怔了怔,但还是没理会,开始扯她衣领。
外面号角声更响亮了,显然由远而近。在号角声响起的同时,她听到无数马匹疾奔而至,飞快踏在雪地上,奔驰而来。那些忠心耿耿、留在屋外的仆从们大声喊道:“陛下——”
那男人一下怔住。原本正在撕扯衣服的手,垂了下来。他冲出房间,其他房间里的男人也冲出来,嘴里喊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有人稳步走上楼梯。那是高贵男子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但轻重不一。来人是个瘸子。
查理八世?
艾丽莎捂住嘴巴,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她抓过一件披肩,裹住自己被撕扯掉领子的衣服,站了起来。门外,只听那些男人惶然大喊:“陛下——”
“谁给你们胆子,竟敢硬闯教皇在佛罗伦萨的官邸了?”
来人确是查理八世。她在内心感谢上帝。
在查理八世跟前,那些男人跪成一列,头都不敢抬。艾丽莎走到他跟前,款款行礼,“法兰克公主艾丽莎,感谢陛下。”
查理八世摇摇头:“是我没有管理好自己的人。要说感谢,公主应该感谢甘迪亚公爵。”
听到这个头衔,她整个儿怔住。
甘迪亚公爵是胡安的爵号。
看到这个表情,查理八世知道艾丽莎误解了。他正要解释,只听楼梯上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陛下,公主还没知道这个消息。”
艾丽莎低头,见到米迦列正步上楼梯。他在黑丝绒服外穿了一件白色的紧身马甲,外面披着深蓝色披肩,蓝绒帽盖住他一头浓密的鬈发。他这装束更像一个军团首领,胸前也没有十字架。
他来到艾丽莎跟前,“我已经辞去枢机主教职位,现在我是教皇军首领,第二任甘迪亚公爵。”
她吃了一惊。
她知道,米迦列一直不愿意走神职人员的路,但是枢机主教辞去职务,这在历史上是首次。她能够想象,当他提出辞呈时,会在梵蒂冈引起多大的争议,教皇又会何等愤怒。
查理八世解释:“昨天,甘迪亚公爵深夜来到美蒂奇宫,要求派兵保护法兰克公主。”
米迦列说:“给陛下增添麻烦了。”
“不,能够跟教皇军首领在罗马以外的地方碰面,实在很意外。”
“我的军队不能贸然进入佛罗伦萨,怕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只能求助于陛下。”
查理八世微笑:“早已听闻博尔金家族成员关系密切,看来果然如此。”
他这话说完,米迦列突然有片刻沉默。艾丽莎赶紧一笑,“谢谢陛下。”
米迦列招待查理八世到宴会厅,两人闭门商谈。那些试图侵犯的野蛮军人被押解带走。艾丽莎走到门外看,有一个仆从被砍死,两个受了伤。她让其他人为死者买棺木埋葬,再将伤者带到屋内料理伤口和休息。回到二楼,她看着那些差点被侵犯的侍女簌簌发抖,捂着被撕裂的衣服口子,满脸泪痕。
艾丽莎走上前,握住她们的手,“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她们抬起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惊恐。
她一阵难过。
无论是什么战争,无论胜出的是谁,牺牲的永远是女人。她抱住最小那个侍女的脑袋,轻声说:“不用怕,有我在。”
将她们送到各自房间里休息后,她回到宴会厅外的小会议室里,安静地等候着米迦列和查理八世出来。
过了好一会,门开了,两人从里面出来,相互拥抱了一下。查理八世说:“我听闻博尔金家族里,最冷静最有头脑的人,是米迦列。果然如此。”
“陛下谬赞了。”
查理八世又转向艾丽莎,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今天让公主受惊了。”
她微微一笑:“如果不是陛下,只怕我受的惊吓更大。”她的披肩裹得严实,像被紧紧守卫的尊严。她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魔爪,差点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保不住了。
她和米迦列护送查理八世和他的队列出去。推开门,外面原来已经下起了大雪,查理八世的扈从为他撑起了巨大遮雪棚。两人目送他,直至队列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白色中。
艾丽莎问米迦列:“勃艮第军还要在佛罗伦萨驻扎多久?”
“不会很久。这里只是中途补给站。他们的目标是那不勒斯。”
她叹了口气,“是。但即使是短短的一天,对这里的百姓来说都是煎熬。”
两人边往上走边低声交谈。米迦列随身带来的扈从,已经安顿下来了,屋子里的仆从们也在各自回到房间休息。屋子很静,米迦列低声说,“最让我担心的不是那不勒斯,而是……”
她心下一动:“罗马?”
米迦列用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对方别说出来,而后他点点头。艾丽莎会意,但此刻心里想着现在的局势,不免担心——她并非对博尔金家产生了多少感情,因此才会担心教皇的宝座。但是,假如博尔金家的势力受到影响,她这个联姻就失去任何意义,自己也帮不了小哥哥和法兰克帝国了。
艾丽莎领着米迦列,往自己房间走去。他走在她跟前,推开房门首先进去,艾丽莎跟在他身后。一进门,她问,“现在教皇军……”
话还没说完,米迦列突然翻身将她压在门上。他的手臂将她紧紧拢在怀里,她张嘴要说话,他的舌头已经滑入少女的嘴里,吮吸着她的舌头。她的脑袋一片混沌,如同窗外越下越猛烈的雪,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