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高中老师,兼任着班主任工作。由于刚走上工作岗位,显得年轻,气盛,相应地,对学生就较为严厉,尤其对差生,格外严厉。
而那个叫李超的学生,恰巧就是一个差生。
这个学生,不但学习不太好,而且经常迟到。每次迟到,他就站在门外,捏着衣角,不言不语,低着头,问他什么原因,回答总是一句话:“睡过了头,忘记了时间。”
“你不能给自己的表定个时间吗?”多次说服不见效果,我终于生气了,皱起眉头批评道。
李超仍低着头,哼唧了半天,轻声回答道:“定了,可仍睡忘了。”
“你想不想考大学啊?”我实在没办法了,拿出绝招,故意这样问道。高中的学生,考学是他们孜孜以求的,尤其是在这样一所省级重点中学,大家起早贪黑,认真读书,不懈努力,哪一个心中没有一所理想的大学?果然,李超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他轻声说:“想考大学。”
只有理想不行,还得有毅力,我想。于是,我开始调动三寸不烂之舌,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说了一通大道理后,并想了一个办法,让住在李超左邻的同学上学时,喊他一声。
然而,仍不行,虽然按时来了,他却坐在教室里,拿着书,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再低下去,又猛地一抬,然后,又是那样,周而复始。
一天,学校的领导来察看,一个班接着一个班地转,到了我带的班级教室,望了一会儿,叫来我,很严肃地告诉道,我班有的学生学习状况很不好,这样下去要不得。看我一脸疑惑,他就指着李超说:“你看,都高三了,一早来这儿,竟然坐在那儿睡觉,你问问他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一看,果然,李超又把书竖起来,做成一道屏风,人却在书后面趴下了。
我火起来了,当时,学校四周有很多黑网吧,许多学生晚上偷偷溜出去上网,甚至通宵达旦不亦乐乎。我想,不用说,我的话等于耳旁风,这家伙一定上网去了。所以,领导一走,我就叫出李超,严厉地问道:“昨晚上网去了?”
李超瞪着一双朦胧的眼睛望着我,然后摇摇头,表示没有。
“没有?没有怎么打瞌睡?”我穷追不舍,继续问道。
李超低着头,又不说话了。我气坏了,心想,看样子只有找他的家长谈谈了,不然,别无他法。于是,就让李超进了教室,然后按学生花名册上留下的家长电话号码,打通了李超爸爸的电话。李超的爸爸接通了电话,知道是李超班主任,小心地问:“不会是小超又给你惹下什么麻烦了吧?”
我尽量压住不高兴的语气,说麻烦倒是没有,只是老是迟到,课堂上爱睡觉,这样下去不行,所以,想请家长来交流一下。
李超爸爸告诉我,实在对不起,自己在省城打工,路很远,也很忙,无法脱身。
“让他妈妈来吧!”我没有办法,只有这样说。
“他妈妈走了。”李超爸爸在那头说,声音低沉下来,李超妈妈十几年前,因为忍受不了家里的贫穷,就扔下他们父子二人,悄悄走了。这样以来,家里的担子,全压在他到这个做爸爸的肩上,为了家里的生活,自己不得不出外打工,家里只有孩子和孩子的奶奶——孩子的奶奶已经瘫痪在床。几次,他劝李超不读书了,可是,那孩子犟,一定要读。
“他每天早晨来校之前,都先要把奶奶的饭做了,喂好,然后再来,所以迟到。”李超爸爸说,声音仍很低,显得很痛苦很无奈。
我拿着电话,呆呆地站在那儿,一时,竟无一言。
事后,我找到李超左邻右舍的同学,问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个情况告诉我。他们说,是李超求着他们,让不要说的。这点,我理解,现在的孩子,十分敏感,为了自尊,很怕别人知道他妈妈出走的事情。他扯谎说睡过头了,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我点着头,没有再说什么。
当时,学校正准备找一个人,给学校花坛剪枝除草,打扫楼道,一月一千五百元工资待遇,在我们这个地方,还是很不错的。我听了,忙去找到校长,要下这个名额。几天后,又一个电话,我打给了李超的爸爸,劝他回来接下这份工作,这样以来,既能照顾家里的老人,又能让孩子抽出时间,全身心地去读书。
李超爸爸听了,在那头很愉快地答应了,几天后赶回来,接受了这份工作。
那以后,李超再也没有迟到过,也没有出现上课打瞌睡的现象了,脸上浮现出微笑和阳光来,显得很是精神。他的学习成绩,也一天天在提高。终于,在一年多后的高考中,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下一年的元旦,我接到一张贺年卡,是李超从遥远的大学寄来的,背面写道:如果说,我的理想是一颗即将干瘪的种子;老师,你的理解、帮助,就如春雨,是它滋润着我,让我发芽,开花,结果。谢谢你,老师!
我拿着那张贺卡,眼前,又闪现出李超疲倦的样子,竟然忍耐不住,眼圈有些发红。我想,其实,我应该谢谢自己的学生,是他用自己的故事告诉我,每个学生,无论是优秀的或者差生,他们的心中,都可能有一角荒滩,在日益沙化,做为教师,我们应当走进去,走进这角荒滩,在上面细心地耕耘,播种,让它长出青葱的草,开出鲜艳的花儿。
对于这块心灵的荒滩,我们没有理由让它荒芜,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