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夜晚最黑的时刻来到了阴阳集,那里却是鬼光闪烁,各种鬼盏照出的荧光,神秘多变而诡异,就像舍龙和阿姆昨晚来到时一样,无数人鬼穿梭其间。
罗八此刻并不像在追赶绿灵时那样兴致勃勃,那天他想到阴阳集时,是那么的好奇兴奋。现在已身在那里,但他想的是,又有什么奇人异鬼在那里等着他走入圈套,或者是等着害死他的某一个家人。
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人鬼,注意力一刻也不敢离开他的父母,他不能再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了,绝对不能。
但横穿了半个集市,也没有碰到一个认识他们的鬼或人,舍龙和阿姆要带着他到集市另一头的万年松下。
他们想着一定能在那里找到长毛鬼的,但是舍龙在数丈之外就看到了万年松下空空如也的大石板,长毛鬼并没在那里摆摊。
他看到离摊位不远处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小鬼,它们一直盯着长毛鬼空空的摊位。
舍龙马上感觉到情况的异常,他不露声色地拉住阿姆,向她使了个眼色。
阿姆也早已发现异常,两人不露痕迹地改变了方向,罗八顺从地跟在后面,也不说话。
三人匆匆挤出了闹市,往长毛鬼的岩洞方向走去。
一边赶路,舍龙一边悄悄地摸出藏在内衣里面的震鬼铃。
一路上了石阶,舍龙和阿姆一路都显得格外小心。
果不其然,他们没在那石阶上走多久,就碰上了两个鬼鬼祟祟的放风小鬼。
看到他们上来,那俩小鬼正要赶紧跑上去报信。
舍龙轻轻一摇那震鬼铃,俩小鬼一步三摇地挣扎两下,便都倒下了,然后顺着石阶滚了下来,罗八一看,认出是尖头鬼的小跟班。
舍龙把那震鬼铃往小鬼们身上一贴,鬼尸便一个个瞬间消失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他们一路放倒了四五起放哨的小鬼,继续匆匆往上赶,阿姆感觉到长毛鬼是凶多吉少了。
来到悬崖下长毛鬼的石雕小广场上,那里就热闹多了,广场上聚集了一大群鬼。
罗八一下就认出了尖头鬼,他正在对一个被绑在门口石柱上的长毛大个子鬼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待他们走得更近时,看到小院子里撒了一地的首饰,长毛鬼的大口袋被群鬼撕得七零八落。
这时,他们终于能听清尖头鬼所说的话了。
“只要跟罗八一家人有关联的,就别想在鬼界混下去,现在被我发现你这华丽的藏身之处,我们的新王还不知道,要是把你这处宅子献给它,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这个功劳不小,如此一来,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就变成那新大王的左膀右臂了。”
长毛鬼替他分析到。
“这个是自然,难道我一直要躲在邪龙川那片小树林里,永远做个乡巴佬?”
“你们把罗八和大头鬼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看来也不是为了什么兄弟情谊,更不是为了鬼族的尊严,估计为土色鬼除掉鬼王,也为你自己谋得一份差事,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现在鬼王都死了,罗八死了,绿灵也死了,鬼族的灭顶之灾也被他们几个大英雄一并带走了。我回答你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在鬼界认清自己的位置吧!”
罗八听得咬牙切齿,正要破口大骂,舍龙拉住了他,并对他耳语道:“找个机会过去保住那长毛鬼,护着他,别让他被震鬼铃所伤,我来摇铃。”
罗八马上明白父亲的意思。
他看准时机,箭一般冲过去,一路撞飞好几十个小鬼,推开长毛鬼旁边的尖头鬼,紧紧地抱住长毛鬼。对父亲叫到。
“摇,狠狠地摇!”
舍龙摇起震鬼铃,长毛鬼先是吃了一惊,后来明白是罗八一家三口,也就顺从地接受了罗八的庇护。
它的整个身子被罗八抱得紧紧的,但它还是觉得全身都要被那震鬼铃的声波给震散了,要不是罗八为他挡了大部分声波,早已魂飞魄散了。
等到舍龙停下时,小院子中只有一片狼藉的朽木青苔,长毛鬼也已是全身瘫软。
舍龙和阿姆赶紧跑了过来,焦急万分,他们急切地查看了长毛鬼的情况。
“请老先生恕罪,没想到我们夫妇两昨晚的求助,最后还是给老先生带来了麻烦。”
“估计昨晚在集市上带二位离开的时候,被尖头鬼的人给盯上了。今晚我准备上集市,出门后在院子里就中了它们的埋伏,幸好我已经把大门关好,要不然鬼王和绿灵就肯定没救了。”
“难道鬼王和绿灵都没有死?它们在里边吗?”罗八问道。
“三位快请里边坐,稍后你就明白了!”
长毛鬼说着打开了大石门,把他们三人迎了进去。
罗八对里面的空间和陈设惊讶不已,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的鬼屋,不过刚刚听得鬼王和绿灵没死,一心只想着要马上见到绿灵,把心中那些疑团解开,所以就顾不得长毛鬼那许多稀奇之物了。
他从尖头鬼的话中几乎听清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不再觉得鬼王和绿灵乃是走火入魔,心里已经不像之前一样,把罗策的死统统归因与绿灵和他自己的是非不分上面了。
震鬼铃的声波被厚厚的石门隔开,因此里面的绿灵和鬼王倒是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他们一进去,绿灵就看到了罗八,它欢欣地跑了过来,就像迷失方向的孩子找到了母亲一般,紧紧抱住罗八,久久都不愿放开。嘴中喃喃自语着。
“那么他们终究是没有把你杀掉。”
罗八也是泪流满面,他就站在原地,让绿灵抱着,过了很久他才说话。
“好了,绿灵。看到你没事我就感觉好多了!我们至少还有你,虽然罗策他为了救我、、、、、、”
一提到罗策,他就要流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罗策?是、、、、、、是罗策救了你?他不是在邪龙川的家里吗?”
罗八摇了摇头,使劲地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吞下了数次往上翻涌的口水,作了很大一番努力之后才把那悲伤的情绪稍稍压了下去。
“你被尖头鬼抓走,我来追你,罗策和长青又来追我们。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说好回到邪龙川之后,会告诉我一切事情的缘由,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我了。在鬼王和你受伤的那天早上,他碰巧就在那个牧场里,是他救了走投无路的我。他骗我藏在白子国的绵羊群中离开,而我离开之后,他就被魔西国师抓住了。罗策谎称他自己就是杀死水牛的罗八,被魔西国师绑到城中,在他的黑火炉中把罗策烧死了。当我发现他不在白子国护羊队伍中,决定回去救他,但是我到得太晚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国师烧成了一堆灰烬!”
好不容易说完,他又哭得一塌糊涂,旁边的舍龙阿姆和长毛鬼也都在无声地哭泣。
绿灵听完,直接躺倒在地,两手抱着头。
“都是我,罪魁祸首都是我。”
谁也没安慰谁,每个人各哭各的。
过了良久,绿灵出乎意料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并狠狠地发誓。
“我发誓,一定要亲自结束那魔西国师的命。”
三人一鬼目瞪口呆地看着它,谁也不言语。
看到如此情景,绿灵马上回归了自我,刚刚抬起的肩膀又缩了回去。
“我知道,自己是谁,能做到什么。但有时候我真想要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而且还会鬼使神差地相信我可以做到,就像刚才一样。”
长毛鬼看到绿灵的难堪,便找了个事,吩咐他去安排罗八一家的卧室。
“绿灵你去给客人准备几张床,他们需要好好休息,等到明天,还得把罗策带回邪龙川去,罗策那样高尚的孩子,不会像你我一样,在这鬼界轮回煎熬,做了法事道场,他该去到仙界的。”
“希望我们一家三口不要打扰到老先生。”
“这样的话夫人就不要说了,除了这样的区区小事,鬼族还能为你们做什么呢?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土色鬼的爪牙,罗八得以生还的消息,一定会传到阴阳集,而且不需要多久。”
“谢谢先生,关于鬼王的事,阿姆还是会尽力而为的,等我为罗策做完道场,就动身去寻找那位缘主和项链的下落。”
“你们一家人为鬼族所作的牺牲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情就让绿灵和老夫去解决吧,如果道法决定格局如此,我们就认了。我今晚跟夫人发誓,无论如何,你们一家对鬼族的恩情我们将永记在心,如果有一天鬼王又能统领鬼界,他一定也不会望掉你们的恩情。如果、、、、、、”
它想了一下该怎么继续。
“万一鬼王命该如此,再也回不来,那么绿灵和我一定会用一己之力处处维护你们一家,哪怕牺牲这朽木之躯也在所不惜。今天三位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你们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恢复一些元气和体力。正好我这里有几间客房,还请你们保重身体,不要太过伤心才是。”
说完,它长长地鞠了一躬,石室中的空气好似凝结了一般,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无尽的沉重和悲伤,充斥于在场每个灵魂的心肺之间。
绿灵在一个石室中为他们准备了三张大床,上面居然还有草席和被子。阿姆把手里的骨灰放在她床边的石桌上。
“我们大家都睡吧,罗策,你也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就回家,好不好?”
罗八和舍龙都听得泪眼汪汪,大家于是谁也不再说话,都脱去靴子,躺在床上。
“人生啊,有时候觉得漫长无比,几十年一个样;有时候又快得不可思议,短短的一天就能改变几十年的样子,就一天一夜的时间,我失去了弟弟,我们之间还有很多的事情还来不及说。”
罗八无力地想着,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累,他连一根手指也动不起来了!
身子动荡不了,但是眼泪却特别不老实,它们不争气地不住往外流。
他没听到阿姆走过来的声音,突然就感到了母亲用一只手梳理自己的头发。
这时没有别人,又在一个安全的石室中,他再也忍不住了,做起来,抱着母亲把头埋在罗姆的怀里痛哭起来。
“我儿不要悲伤,就像长毛鬼老先生所说,罗策会升入仙界的,我们明天一早出发,早日为他到道观里设个道场,请那毛道长为他超度。”
罗八还是停不下来。
“别哭了,你也不为你父亲和我想想,今天万一你也在那恶龙涧回不来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呢?”
说着,阿姆自己又开始落泪,她心里有那么大的委屈,到现在全都爆发出来了。
“你想也不想就去救那公主,跟恶龙相斗,你就没想过,你可能会有去无回的么?”
听到这里,罗八才不得不停下哭泣。他这会才好好回想了一下这一整天的经历。
他早晨还是只绵羊,过一会,遇上那场奇怪的大雨,随着雨水不断冲涮掉身上的蜂蜜和羊毛,命运就开始和他开起了那个不可思议的玩笑。
他杀了恶龙,又徒步跑了四十里地,在一个人山人海的广场外面听人告诉他,弟弟刚刚被烧死,找到失去知觉的父母、、、、、、
罗八一家在那岩宫中睡了一晚。第二天太阳出来之后才出了石宫。
绿灵对罗八甚是不舍,但如今的绿灵,已经有了一个自己的目标,而那个目标只能在祝鬼岭完成。
它决定要向另外一个自己靠近,如果总得罗八庇护,那它将永远只是那个感情强烈但是性格软弱的绿灵,它要在不拖累任何人的前提下站起来,做个有担当的鬼。
送走罗八后,它回到放着鬼王的那间石室,站在鬼王的床边,默默注视着那个千疮百孔的鬼王的身躯,喃喃地向他的鬼王保证。
“我一定会让你站起来的!”。